無

　　金泰亨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朴智旻，反而在半路看见了金南俊。金南俊的状态比金泰亨之前见到他好了很多，两手空空如也，没拿玻璃，也没拿书。
　　“哥。”金泰亨大步走向他，紧紧皱着眉：“怎么样了？”
　　金南俊竟然看似轻松地笑了笑：“找到很多，我都记着了，等会儿下去填就行。”
　　“啊…好。”金泰亨说：“智旻有告诉我后面那三个空格是填什么，他说……”
　　“我知道。”金南俊打断他说：“我猜到了。”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金泰亨一点儿都不怀疑金南俊的智商，连连点头：“哥我看你现在…嗯，情绪挺稳定的，你是不是也听不见了？就…耳机里那个…”
　　金南俊有点意外地看着金泰亨：“你也听不见了？”
　　金泰亨：“偶尔有个一两句，我可以自我否定，完全不被影响就是了。”
　　金南俊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刚才…出现幻觉了。”
　　金泰亨一愣。
　　金南俊：“看见了我最不想看见的人，他就站在我面前，像我们俩现在这么近，用我最恶心的表情，说最容易让我气急崩溃的话。我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金泰亨：“那…后来呢？”
　　金南俊：“那个人当着我的面是不会说那种话的，他心虚，他不敢，那都是我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出来的，把幻想打破就能走出来了。”
　　金泰亨理解地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个其实很好对付，只要不信它，不理会，就没关系。”
　　“那是因为你经历的太少吧。”金南俊说：“你没有阴影的话，系统拿什么话来把它无止境放大？”
　　金泰亨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算了，哥你都找到了哪些信息？”
　　金南俊盯着金泰亨的眼睛看了很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哥，这一关需要合作。”金泰亨有些无奈：“上一关也是团队战，我们完全不团结才会那么辛苦。”
　　金南俊不为所动：“可最后还是赢了。”
　　金泰亨无可奈何：“哥你到现在还是想孤军奋战是吗？一个人是没办法走出去的。”
　　金南俊的神情很认真，他说：“对不起。”
　　金泰亨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
　　“对不起。”金南俊道：“我还是不相信你。”
　　“我不是间谍啊！”金泰亨喊：“我刚才还遇见硕珍哥了，我问他是不是，他说是！你不信的话直接去找他好了。”
　　金南俊却说：“我知道他是，他早就暴露了。”
　　金泰亨更无法理解了：“那我不过是问个信息点而已你为什么……”
　　金南俊：“我会想办法全部找齐的，你与其跟我在这里浪费时间说这些东西，不如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你也想离开。”
　　金泰亨的语气忍不住跟着冷漠了：“不用你说。”
　　“还有，”金南俊正要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你的那个B.C朴智旻，好像出现幻觉了。”
　　金泰亨怔住。
　　“我也是猜的。”金南俊指着身后的走廊说：“他刚才从这边走的，看起来…不太好，一直在自言自语。”
　　金泰亨：“你听见他都说了什么吗？”
　　金南俊：“说，他叫朴智旻，十八岁，来自釜山，还说，他过得很好。一直在重复，像个精神病。”
　　金泰亨扯出来一个并不好看的笑：“他才不是精神病。”说完也没有再等金南俊回答，径自朝金南俊刚才指的方向走，默默在心里祈祷朴智旻还在走廊里，没有进过房间。
　　金泰亨说不出来现在的感受，心情难以言喻。
　　朴智旻那些话的意思金南俊不知道，但金泰亨知道。他不是出现幻觉了，是在努力清醒，他听金泰亨的话，开始愿意否定他的噩梦了。
　　
　　
＿＿＿＿＿
　　
　　
　　朴智旻在走廊的墙壁上发现了很多深浅不一的刻痕，他想这大概是金南俊的杰作，虽然他不知道金南俊之前是什么游戏“出身”，但他的第六个空格填的是“破坏王”，事出总有因果，原来如此。
　　这些刻痕很方便找路，朴智旻依靠它已经很少走进“死胡同”了。只是不知道田柾国在哪里，如果在房间内就很难找到了，他需要田柾国去楼下填他找到的金硕珍的信息，先把他拉进队里。
　　走廊两边的墙上有很多画框，一连串地排列下去，像连环画。内容实在难懂，朴智旻看了两眼就把视线放回到前方，捉摸不透的东西他暂时不想，一个人也想不通。他晃了晃脑袋，冷静下来了也还是觉得有点头疼，仿佛太阳穴下的青筋在加速跳动。大概是刚才的声音留下的“后遗症”。
　　不得不说，金泰亨的办法真的管用，他上楼之后不停地重复着那句“我过得很好”，从怯生生，到有底气。尽管是自我构造的坚强，可耳机里的声音的确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
　　
　　“智旻哥…”田柾国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朴智旻的背影。
　　朴智旻闻声回头：“队长，我找到对面间谍的信息了，我们下去填吧。”
　　田柾国眼睛有点红，他迟疑着点点头：“行。”
　　朴智旻问：“你怎么了？”
　　田柾国说：“玧其哥和号锡哥吵架了，很严重，可能不会好了。”
　　游戏一路进行下来，闵玧其和郑号锡的关系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朴智旻不由得怔住：“不会好了？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不是出现幻觉了？”金泰亨从拐角处跑过来，微微喘着气：“我刚刚在后面碰见我们队长了，他说陷得太深会出现幻觉。”
　　田柾国想了想刚才郑号锡说的话：“那…应该就是了，可是现在发现也晚了，我不知道玧其哥去哪里了，号锡哥在房间，很难找到，而且他动不了。”
　　朴智旻和金泰亨都是一愣：“动不了？”
　　田柾国没由来地烦躁：“啊你们能不能别问我了！我快受不了了！”
　　“好那不问了。”朴智旻皱了皱眉：“我们下去填信息，趁早结束。”
　　田柾国摆摆手：“你都告诉我吧，我下去，你继续找，别耽误时间了。”
　　金泰亨捂住耳朵，连连后退几步：“你们说吧，我不听。”
　　等田柾国往相反方向走远了，金泰亨才又过来：“好些了吗？”
　　朴智旻淡淡应了声：“嗯。”
　　金泰亨笑着捏朴智旻的脸：“就告诉过你有用了，没骗你吧？”
　　朴智旻把他的手打开，低着头问：“没骗我吗？”
　　金泰亨的笑顿时收敛了。
　　朴智旻却勾了勾唇角：“你生日根本不是那天吧…我从来不记自己的生日，要不是耳机里的声音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说的生日1013和我是同一天。”
　　金泰亨沉默了。
　　朴智旻抬起头来，注视着金泰亨的眼睛：“现在想想，确实太虚伪了，否则为什么你把真实信息告诉我，系统没有提醒违规，没有给你警告？金泰亨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吧，和我同岁也是假的。”
　　“不是啊…”
　　朴智旻：“我们不是同一个队伍，你不告诉我才正常。”
　　
　　“为什么执着于别人的谎言呢？”
　　“最会骗人的不是你吗？”
　　
　　“别说了！！”朴智旻低吼一声。耳边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竟然又重新开始了。
　　金泰亨牵起朴智旻的手，目光温柔得不像话：“现在不是计较真假的时候了，智旻。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等游戏结束，等大家出去，一切都会好的。噩梦总是比美梦更长，你一个人走会很辛苦，我也一样，所以我想陪你一起找信息，就这么简单。”
　　朴智旻没有再打开金泰亨的手，他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问：“为什么是我呢？”从前素未蒙面，游戏里面对面相识，不在同一支队伍，没有并肩合作，说到底只是游戏，说到底还是对手，那种复杂强烈的感情是哪里来的？
　　太奇怪了。
　　金泰亨摇摇头：“或许是最先遇到你？我不知道。”
　　朴智旻还是觉得奇怪。奇怪那种复杂强烈的莫名其妙的感情，好像也在他血液里存在着，翻涌着，即将割开细胞，冲破皮肤，降临于世。
　　他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拒绝金泰亨。
　　太需要陪伴了，从出生开始。
　
　　　　
＿＿＿＿＿
　　
　　
　　系统：“恭喜Black队长Jungkook，成功填写玩家Jin信息点，身份识别正确，玩家Jin已自动加入Black，编号为E。”　　
　　
　　金泰亨捏了捏朴智旻的手指，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呀，麻烦啦，我们队只有两个人啦。”
　　朴智旻：“队伍都不重要了吧。”
　　金泰亨：“话是这么说，但没人知道游戏什么时候结束，万一再有几关，那我们队彻底玩完。”
　　
　　系统：“恭喜Red队长RM，成功填写玩家Suga信息点，身份识别正确，玩家Suga已自动加入Red，编号为D。”　　
　　
　　朴智旻有些担心地皱了皱眉：“他们俩分开了啊…”
　　金泰亨：“和那个郑…号锡？”现在回想起来，金泰亨还是浑身不自在：“他们原本关系很好吧。”
　　朴智旻点点头：“第一关的时候号锡哥就说，没有玧其哥的话，他什么都做不好的，玩游戏也不行，幸好他们在同一个队，如果分开…”
　　金泰亨：“如果分开？”
　　朴智旻：“如果分开，强退算了。”
　　金泰亨：“这游戏强退太危险了，设备连接着大脑，突然中断，那……”
　　朴智旻：“别说了…我们去找他们吧，谁都行。”
　　朴智旻都这么说了，金泰亨肯定不拒绝。他们走进一个个不同的房间，怕会擦肩而过，于是没有用不停开关门的办法。进入一个房间，没有可取的信息点就出去，走廊里张望两眼，再进下一个房间。
　　最后人没找到，关键信息倒是发现不少。
　　
　　他们路过一个新房间，和其他精致奢华的房间比起来，它普通到有些寒酸。朴智旻一眼就看见房间尽头的墙上，挂着一张釜山的地图。
　　“这个房间应该跟我有关。”他对金泰亨说：“你写过的，我从釜山来。”
　　　
　　系统：“恭喜Red队长RM，成功找出玩家Black.B－j-hope信息点，全部识别正确。”　　
　　
　　金泰亨不由得震惊：“他这么快？”
　　朴智旻的反应却很平常：“你们之间果然没有交流过啊…找线索，这是他的强项。”
　　金泰亨的眼里露出疑问。
　　朴智旻：“其实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是我们队长说的，他之前听说过你们队长。”
　　金泰亨：“他们打同款游戏的？”
　　朴智旻被金泰亨的说法逗笑了：“不是…差得多了，只是我们队长和你们队长的线上ID很像，只差一个字，经常被别人弄混，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他就对你们队长有点了解了。”
　　金泰亨记得楼下的表格上，金南俊的前ID那一格填的是“黄金眼”，他们ID很像的话，那金泰亨就明白为什么在第二关的时候田柾国会对金南俊说出那些话来了。
　　“对了，我们一起看的话…如果找到我的信息，不算违规吧？”朴智旻问。噩梦这种东西，谁都不想经历第二次。
　　金泰亨点点头：“不算的，这没关系，刚才我们队…咳，刚才我们大哥就是跟你们队的人一起找的信息。”
　　“那好，看看吧。”
　　
　　看了半天，朴智旻不得不承认这只是张普通的釜山地图，详细到把他没去过的地方都列得一清二楚。
　　金泰亨想了想：“拿下来看看。”
　　地图很大，拿在手里有点重量，还没完全拿开，地图后就掉出来一张照片。
　　朴智旻捡起来，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我的东西都跟照片有关…”
　　金泰亨把地图扔到一边，和朴智旻一起看他手上的照片。他一低头，就和朴智旻一起愣住了。这张照片，是之前在另一个房间里，他用拍立得给朴智旻拍的，粉发，红唇，五官精致。那张照片后来被朴智旻塞进了他的外套口袋里，他一直没有拿出来过。
　　朴智旻看向金泰亨：“你那儿的…还在吗？”
　　金泰亨连忙把手放进口袋里，在接触到照片质感的一瞬间，他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把照片拿了出来，放在朴智旻手边，一模一样：“在…”
　　朴智旻：“怎么回事…”
　　金泰亨没说话，因为他把照片翻转了过来，发现照片背面多了几个小字，那是之前没有的。朴智旻也跟着把他手里的照片翻过来，背面竟然也有字。
　　金泰亨拿着的那张，上面写着“幸运E”。朴智旻拿的那张，上面写着“首席”。
　　金泰亨：“什么意思？已经看见了的话，是不是可以解释了？”
　　朴智旻：“幸运E是ID，首席是…别人取的。”
　　金泰亨犹豫了一下，问：“你为什么叫这个ID？”
　　朴智旻说：“刚开始玩游戏的时候是别人叫我一起去的，让我去…帮帮忙…这个ID是他们取的，说…祝我幸运。”
　　金泰亨自言自语似的说：“这他妈可不是祝你幸运的意思啊。”
　　朴智旻笑了笑：“我后来知道了，但是又不能改，那就算了，而且…我在游戏里没有不幸运，一直都…挺好，除了现在。”
　　金泰亨也跟着笑：“你很幸运了，都遇见我了。”
　　朴智旻正要说“也对”，目光就被照片吸引住了。
　　金泰亨无意间把照片翻转了过来，上面竟然不是现在这个粉发的朴智旻，是上一关，穿着囚服的朴智旻，朴智旻立即把他手里的那张也翻过来，果然，也发生了变化，唯一不一样只是两张照片的表情，一个天真懵懂，一个笑容灿烂。
　　金泰亨把朴智旻手里的照片拿走，一并塞进了口袋里，努力扯出来一个笑：“呀，游戏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没有？别怕，我拿着就行。”
　　朴智旻摇摇头：“我没怕，但这个…确实是我的信息点，我不能直接告诉你，那你能猜到吗？”
　　　
　　系统：“恭喜Red队长RM，成功找出玩家Black.D－Jungkook信息点，全部识别正确。”　　
　　
　　金泰亨心里觉得震惊，但也没多大反应了。金南俊说他耳机里的声音曾让他出现幻觉，可他把幻觉打破了，那他大概是整场游戏最理智的人吧。不被噩梦干扰，又是强项，说不定真的可以拯救大家。
　　金泰亨：“这…怎么猜？罪犯？犯罪？”
　　朴智旻笑着说：“后面那个。”
　　金泰亨愣住：“犯…犯罪？”
　　朴智旻：“下去填吧，把我的也填了，看看其他的还剩什么。”
　　金泰亨说：“好。”
　　不知道为什么，朴智旻觉得金泰亨似乎有点犹豫。
　　
　　
＿＿＿＿＿
　　
　　
　　有金南俊划下的标记，要下楼很容易。
　　朴智旻和金泰亨下去的时候，金南俊已经不在大厅了。
　　虽然找齐一个人的信息系统会公开通知，但每个人的听觉与心神都总被干扰，朴智旻一下子根本回忆不起来哪些是公开过的哪些没有。
　　他和金泰亨先从Black的那面墙壁开始看。
　　除去朴智旻的三个空格，其他的全部填写完成。
　　朴智旻眼里的神采总算恢复如初：“快，你把我的填上去，我们队的就全部齐了。”
　　金泰亨于是提笔把朴智旻剩下的三个填满。
　　
　　系统：“Red全部寻找完毕，请Black再接再厉。”
　　
　　朴智旻又拉着金泰亨跑去对面的墙壁，雀跃的样子让金泰亨隐隐担心。果然，朴智旻刚看清Red这一面的墙壁，就马上沉默了，他转过头来看金泰亨，目光里有很多情绪，金泰亨一时间难以摸清。
　　金硕珍的已经完成了，金南俊依旧还差一个，而金泰亨的名字后面，空空如也。时间已经过去很久，Black的人数还更多，但从他们摸清规则之后，有关于金泰亨的信息，一个都没发现过。
　　
　　“金泰亨，18，1230，居昌。”
　　
　　朴智旻怔住。他努力深呼吸，把耳机里的话说出来：“金泰亨，十八岁，生日1230，来自居昌。是这样吗？”
　　金泰亨摇头，神色如常：“不是啊，你从哪里找到的信息？”
　　朴智旻如实说：“耳机里…告诉我的。”
　　金泰亨笑道：“别听它胡扯，走吧，我们上去，把我的信息和我们队长最后那个空格找齐，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朴智旻半信半疑：“真的不是？”
　　金泰亨捏捏朴智旻的脸：“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啊小白菜！”
　　
　　“他不敢承认而已。”
　　“你让他重复一遍。”
　　“试试看啊，让他重复一遍。”
　　
　　“你…能不能重复一次。”朴智旻迟疑地说：“就…刚才那四个信息点。”
　　金泰亨：“为什么啊？”
　　朴智旻：“你…说说看。”
　　金泰亨：“你又听到什么了？”
　　朴智旻：“你说一次吧，说一次好吗？”
　　金泰亨：“你还是不相信我。”
　　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