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相遇,后会无期。

《未亡而终》sope「C3」死亡游戏·续

  
  A.
  「善良的人是他,做错事的也是他,说爱的人是他,说恨的人也是他。
  他给了自己最残忍的惩罚,还是没能得到救赎。
  阳光染上阴郁,骤而乌云密布。
  他总算明白,最不应该的,是心中有爱。」
  
  
  
  郑号锡在书房里找到的,除了钱,还有别的东西。
  --一封遗书。
  
  
  家中有习俗,已故之人的东西是不可以随意销毁的,它们之上或许留着他们对世俗的残念,越是亲近的人,越是要好好保存。
  郑号锡已经忘了他看见这封遗书时是什么表情了。它会出现在书房里,说明父亲是看过的,甚至是他亲手藏进来。而郑爷爷去世多年,郑父从未有过任何与遗书里相关的举动。自郑号锡出生以来,就生活在良好的环境里,成长过程中也让他意识到,他的家庭是富裕的。
  原来,那都不是他们家的。他总算明白父母为何要将闵玧其从大邱接来首尔,并且加倍对他好。是心虚吧。背负了那么多别人的东西,总得找个地方偿还。
  郑号锡不由得联想到闵父的“病”,大家曾经都住一个屋檐下,闵父精神有没有问题,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突然遭遇这么大的变故,所有人都顾着感叹生活不幸了,哪里会去追究源头。
  
  
  但其实,郑号锡想错了。
  闵家,从一开始就在查找源头。
  闵母带闵父去做了个彻底的检查,检查结果白纸黑字告诉她,闵父不是天生精神有问题,后天才发作,纯粹是因为,他过量服用了药物。
  她原本是可以报警的,但她不想那么做。一来不信郑家人会如此卑劣,二来,闵玧其和郑家人的感情太好,她不想让闵玧其难过。最关键的是:没有证据。所以她带闵父去接受治疗,在远离郑家的地方,一天一天守着他,等他好起来。
  一等,就是那么多年。终于等到闵父出院,可以正常与人交流,但他们一回郑家,就开始感觉到不对了。
  家里产业归根究底属于谁,闵家是心里有数的,从前不提,是因为和郑家感情好,后来不提,是因为闵父没有能力经营,如今再不提,未免失去太多。
  只是,他们以给闵玧其庆祝当作理由,从大邱来首尔,事先在心里想好了所有要说的话。他们打算心平气和,一如既往,可一进门,就被当作了“远来客”。
  
  怎么…就成客人了呢?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同期结婚,相继生子,两家如一家吗?
  怎么就…不一样了?
  闵家人想不通的问题,郑号锡给了他们解答。
  
  
  当天夜里,郑号锡趁郑父郑母在房间休息,闵玧其去洗澡,偷偷去了闵家住的房间,把郑爷爷的遗书,亲手交给了他们。闵父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精神在看清遗嘱之后瞬间再次崩溃,他狂吼着,砸尽了房间里的东西,连那封唯一的遗书也撕毁了,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闵母连忙把郑号锡推出房间,告诉他:没关系,不要再管。
  郑号锡慌了,站在房门外手足无措,闵玧其和郑父郑母都匆匆赶来,问郑号锡发生何事,郑号锡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听见声音很大…就过来了…
  郑母忙让闵玧其把郑号锡带回房间里。
  
  
  B.
  闵玧其关上房间的门,和郑号锡互相拥抱着坐在地上。他刚洗完澡出来,头发还在滴水,好在屋里有暖气,不会觉得冷。
  “小其老师。”郑号锡问:“你害怕吗?”
  闵玧其没说是与否,只是揉了揉郑号锡的头发,说:“没事。”
  郑号锡愣了一下,开始思考对错。
  
  
  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隔了一层楼和厚实的房间门都能听见。
  他们的父母好像不在房间了,叫骂声,哭喊声,玻璃碎裂声混在一起,听得闵玧其大脑嗡嗡作响。
  “我下去看看。”闵玧其把郑号锡推回了床边,按着他躺下,说:“你先睡,睡不着就听听歌,玩会儿游戏也行,其他的别管,别下来。”
  郑号锡怔怔点头。
  闵玧其立即开门出去。门打开的一瞬间,郑号锡听见一声几乎划破耳膜的尖声哭喊。
  郑号锡正要追出去,闵玧其就又进来了。他瞪大了眼睛,双手扶着郑号锡的肩膀,喘着粗气说:“报警,号锡,快报警。”话一说完,他又扭头跑了出去,听脚步声是下了楼。
  郑号锡连忙跑去床头拿手机,手指颤抖着,光解锁就花费了好半天。
  
  
  闵玧其想,他真希望眼前的一切是个梦,等他一觉醒来,照常去上学,父母还在大邱。
  
  
  郑父郑母倒在血泊里,神情痛苦,眼睛睁得大大的,浑身上下遍布刀口。已经全无生命迹象了,可闵父还跪在地上,手里举着刀,一下一下地朝他们砍。
  闵母也倒在地上,意识全无,双手还紧紧扯着闵父的裤边,尽管起不到丝毫作用。闵母心脏一直都不好,突然受这么大刺激,闵玧其担心她会出事。
  
  
  闵玧其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飞快地跑下去,极力不往血流成河的地板上看。他拼命抓着父亲拿刀的那只手,脚下踩的是未干的红稠,他哭喊着,说:“爸,你醒过来吧!叔叔阿姨死了!已经死了!被你杀的啊!”
  闵父说话含糊不清,闵玧其根本不知道他在喊些什么。但他无论闵玧其如何劝阻,都不肯松手。
  一个单薄的少年,且在深度害怕中,哪里使得上半分力气。而一个精神失常的中年男人就不一样了。闵父甩开闵玧其,怒吼一声猛地推开他。闵玧其猝不及防,整个人摔出去,头磕在台阶上,眼下传来一阵剧痛,霎时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郑号锡抱着膝盖缩在房间角落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敢出去,也不敢说话。直到听见警车鸣笛,郑号锡才僵硬地扶着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打开门出去。
  
  警察或许是被郑号锡报警时的语气吓到了,担心他的安危,直接闯了进来。
  
  郑号锡走在楼梯上,几乎忘了如何呼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的。
  能想象到原因的。
  还能是为什么。
  都是拜他所赐。
  
  
  郑号锡颤抖着往下走,可刚提起步子,就双腿一软,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正好倒在闵玧其面前。
  身上好像麻木了,没感觉到多疼。
  而闵玧其闭着眼,眼睑下猩红一片。
  
  
  那之后,郑号锡再也没能站起来。
  闵玧其的左眼视力严重受损,术后也很难恢复。
  
  他们二人都在医院,对于其他的事一无所知。
  闵母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闵父通过司法鉴定,判定杀人时并不是精神病发作,且闵父承认他的举动是蓄意,继而被处于极刑。
  没有人知道。
  
  等闵玧其和郑号锡清醒过来,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闵玧其的伤好得很快,但眼下有一道明显的疤。他每次去看郑号锡,郑号锡就会神经质地盯着这道疤看。闵玧其就找了个时间去把它做掉了。疤痕可以去除,视力大概回不到最初。
  可郑号锡的情况比闵玧其糟糕得多。
  他是一个舞者。十六岁生病休学的那一年没能好好跳舞,已经让他难过到时常看着镜子发呆。如今他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连下床走动都做不到,闵玧其不敢想象那张笑脸下隐藏了多少泪水。
  哭过吧。所以每次来看他都精神不佳双眼红肿。
  闵玧其不知道该怎么救他。
  
  
  医生说,郑号锡心里有一个死结,等他哪天把这个结解开了,说不定就能重新站起来。所以闵玧其总对郑号锡说没关系,同一句话说多了,就像在自言自语。
  什么没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
  
  后来,他渐渐不再说了。那天的场景,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噩梦,提起来谁都不好受。闵玧其希望郑号锡站起来,但他自己也没能好起来。
  
  郑爷爷那封遗书已经不见了,看到过内容的只有五个人,如今只有郑号锡一个人活着。
  这是他的秘密。
  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发现的秘密。
  
  始作俑者是他。
  罪魁祸首是他。
  都是他。
  
  他只是想把别人的东西物归原主而已,想让闵家过得更好,从而让闵玧其更开心而已。
  终究是少年。
  心中只有爱,其它都忘了。
  
  
  
  C.
  “郑家的产业”到底是没能归还,郑号锡无条件成为了唯一继承人,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另一场噩梦。
  那天闵玧其来医院看他,他的情绪一瞬间难以控制,哭着说:给你好吗,小其老师,我都给你好吗?这不是我的,我不要。
  闵玧其不解:这也不是我的,你给我,那我又要怎么接受?
  郑号锡说:你不要,我就把它卖了。
  闵玧其却说:那你就卖了吧。
  
  
  郑号锡说出那句话其实只是为了威胁闵玧其,闵玧其却当真了,合同是他找律师拟的,公司是他出席开会的。郑号锡在医院等结果,虽无异议,心下却惶恐。他不知道的是,闵玧其留了百分之二的股份给他,其余的全部卖掉,闵玧其自己不要。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提过那天的事情。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面带微笑地生活着。
  只是,还是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毕竟,不说,不代表,就忘了。
  
  
  闵玧其从郑号锡住院后再也没有弹过钢琴,他在等郑号锡好起来,郑号锡跳舞的时候,他弹钢琴才不会分心。
  
  
  医生说,郑号锡其实是可以回家修养的,他不需要物理治疗。
  可郑号锡不愿意。他从前的“家”已经毁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而闵玧其的新家,他不敢去。他怕现在的自己会耽误闵玧其,怕闵玧其要花大把的时间来照顾他,怕日子久了,闵玧其会嫌他烦,会讨厌他,甚至不让闵玧其每天都往医院跑。
  闵玧其从不拒绝郑号锡的任何要求,于是他“每天”都来医院,“偶尔”进去病房。
  
  
  郑号锡没有能做的事情,开始把时间耗费在游戏上。
  游戏是他唯一的发泄方式,他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在玩家身上。游戏里杀人不用偿命,于是他把无数个“人”残忍切碎。双手发抖,脑海中全都是父母死去时的模样,浑身的刀口,断裂的四肢,流不尽的鲜血,杀到眼红,杀到癫狂。
  时间长了,后来他再也不害怕了,不会恶心想吐,也不会哭。脑海中再出现父母时,联想到的只有无尽的杀戮。一边想要报复,一边觉得他们罪有应得。
  
  
  郑号锡不再是从前那个郑号锡了。闵玧其知道了也不介意,反而陪郑号锡一起玩游戏,谁也不用保护谁,共同发泄着,把埋藏起来不见天日的滔天恨意全都挥洒出去。这样再见到彼此,或许才更平静。
  
  
  郑号锡从未把他的心意透露给闵玧其,仍是“小其老师,小其老师”地叫着。
  他们把对彼此的恨都藏了起来。
  爱是罪过,代价太沉重,郑号锡已经不完整了,他不能再失去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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