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相遇,后会无期。

《少年手可摘星辰》vmin「15-17」end

  后来朴智旻想知道的那些事情还是金硕珍告诉他的。金硕珍说金南俊其实不全清楚,大多都靠猜,只不过每次都猜准了。
  朴智旻说那不就好棒棒,毕竟他连个屁都没猜出来过。

  或许是金硕珍不太擅长叙事,很多片段说起来断断续续,朴智旻用它那勉勉强强的阅读理解试着分析了一下,大致明白了点内容。
  金硕珍的意思差不多是指,虽说他们三个的父亲是亲兄弟,但毕竟各有各的家庭,很多事情顾及不到,何况金泰亨小时候并没有在他们身边长大,要说亲,其实没有多亲,物质上能给的关怀都给了。至于“爱”,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没有多余的爱,去送给别人的孩子,哪怕有血缘关系。

  金泰亨的母亲从外地来,听说是个舞女,年纪很小,学历不高。那个年代的长辈思想还处于保守阶段,再加上金家算是书香门第,怕把金母娶进门会遭人议论丢了面子,于是坚决不同意。
  金母声称已有身孕,长辈的态度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指责她未婚先孕是不懂得自尊自爱,哭闹了一整天,自怨自艾说怎么教出了金父这样人品败坏的儿子。最后没能圆满收场,长辈们告诉金父务必要把孩子“处理”掉。金父头一回大发雷霆,和家里大吵了一架,情绪激动时说起话来也忘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关系说断就断,发誓绝不再回来。

  后来,他带着金母回了她的故乡,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但还算温馨。
  不过,那都是金父自以为的。

  他们是早婚,金泰亨三岁那年,金母不过二十二岁。她又重新做回了舞女,烟酒不离身,甚至彻夜不归。金父劝说未果,屡次争吵,终是不欢而散。
  他们分开时,金泰亨不到六岁,金父是唯一监护人,允许金母常来看他,但不要金母一分抚养费,房子也留给她。可惜金母并没有留恋过,一次都没有去看过金泰亨。

  金泰亨十岁那年,金父工作不顺利,实在走投无路,只好办了转学手续,带着他回家。
  长辈当年再反对,孩子也还是生下来了,就算不情愿也无可奈何。于是金泰亨开始跟着金硕珍一家人生活,小学毕业了,就在金硕珍父亲的学校上初中。而后,一直在上初中。

  金硕珍说,金泰亨不想直升学校的高中部。同级的人里讨厌他的人很多,他怕又控制不住脾气,闹出什么事来。金硕珍的父亲本想让他转学,金硕珍劝下了,这所学校好歹在自己能管辖的范围内,出什么事都能有个照应。
  芦苇荡出事那次,金硕珍的父亲几乎忍无可忍,金硕珍又找了无数个借口,说成是叛逆期不懂事,花了好大的劲才忽悠过去。随即金泰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不惹事,也不说话,金硕珍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说到底金泰亨在金硕珍家里生活过几年,还是跟金硕珍亲一些,有些事不愿意告诉金南俊,但金硕珍多追问几句,他还是会说。
  比如:有人想抢我的东西,我没给他。
  比如:这个是我不小心摔的,没有人欺负我。
  再比如:他们年纪比我小,我不会放在心上。

  金硕珍还说,金泰亨知道自己不正常。但他怕再给别人添麻烦,主动要去住校,不管是被欺负,还是发生其它的事,都绝对不还击。金硕珍问过他为什么,他说:我听话一点,你们是不是就会不赶我走。
  金硕珍心里的那句“从来没有人要赶你走”根本说不出口。他知道父亲不喜欢泰亨,金南俊的父亲更是没有开口说过一句愿意接纳的话。
  大家都嫌麻烦。

  “我可以提问吗,”阁楼里,朴智旻看起来很冷静,最夸张的表情就是现在挑起了半边眉毛,“你家不是…那什么吗?”他做了一个正在炒饭的动作,“怎么这个学校也是你们家的?”
  金硕珍轻轻咳了一下,“还不许文化人搞个副业?”
  朴智旻:“……你们蛮洋气嘛…读书的钱要赚,吃饭的钱还想赚。”
  金硕珍:“……那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创的业。”
  朴智旻估摸着时间,觉得金泰亨差不多要回来了,于是摸了摸脖子上的小灯泡,道:“所以你叫我支开金泰亨,一个人过来,就是要说这个?”
  金硕珍沉默着低了低头。
  朴智旻说:“我妈也跟别人跑了,我爸跟你们家人不一样,他爱我表弟爱得要死,我转学的时候还问我,不然把你那个房子给你弟弟住怎么样。那所以呢?因为这点东西,金泰亨就要一天到晚装疯卖傻吗?”
  金硕珍愣了一下,“装?”
  朴智旻:“用词有点过了,对不起,换一个,装模作样。”
  金硕珍突然笑了笑,“说装,也不全是。”
  “什么意思?”
  “可能最开始是装,后来习惯了。”

  金硕珍说:“泰亨十岁那年,叔叔出了车祸,没能抢救过来。接到电话时我和我爸在外面买东西,我就跟着一起去了。我们离得近,最早到的医院,那时有个护士在帮忙照顾泰亨。”

  ……

  金硕珍和父亲赶到的时候,甚至没来得及听医生说一句“我们尽力了”,但当时也没有多余的功夫用来哭天喊地,父亲忙着去处理大小事务,金硕珍跑去看金泰亨。

  金泰亨小时候稍微有点营养不良,十岁看起来只有七八岁。
  那位照顾他的护士说,金泰亨一直坐在椅子上,不哭不闹,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直到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他才慢慢走过去,怯生生地问:我爸爸呢?
  医生当时摸了摸他的头发,微笑说,爸爸成了天上的星星,以后会在高高的地方,看着你长大。
  金泰亨就问医生,是哪一颗。
  医生说,是最亮的那颗。

  “那年他十岁,不是不明白死亡的意义。”金硕珍拿起朴智旻胸前的吊坠,莞尔道:“但既然他不愿意相信,那我们也不想让他难过。所以他后来经常有一些奇怪的举动,别的同学见了,就会笑话他,他那时很胆小,别人笑话他,他就忍着,初三那年脾气慢慢变坏,大概是忍耐久了,到头了,刚好是叛逆期,做起事来容易冲动,不顾后果。”

  但其实,金泰亨仍在叛逆期,倔强又偏执。所以尽管后来又开始沉默寡言,看起来唯唯诺诺畏首畏尾,遇上任何事都忍气吞声,也绝对不向金硕珍家里开口寻求帮助。
  他开始让自己变得像幼年时的样子,不爱说话,也不交朋友,笑起来却一派天真。

  金硕珍去咨询过学校的心理讲师,讲师说,他是把自己套进了一个死胡同里,日日夜夜,几乎不间断地在给自己心理暗示。
  那不是在“装”,是信以为真了。
  信了自己的谎言,走不出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金硕珍松开手,莞尔道:“三年多了,他还是没好起来。”

  朴智旻恍然想起金泰亨一个人坐在窗台看星星的样子。

  那天星星不多,他差点靠着窗户睡着。
  朴智旻洗完澡出来把他拉回床上睡觉,随口开了句玩笑,说:星星要是真的掉在你手里了,你打算拿去卖多少钱。
  金泰亨当时笑着摸了摸朴智旻的头发,说:不卖钱,想保护它。

  朴智旻忍不住低头四处看,等目光里不再掺杂其它情绪,才重新抬起头来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我先说一句对不起。我这个人真的做不了读后感作业,因为任何事情给我的感触都不大。但是,”他又笑起来,“但是我觉得,他不是没好起来啊。”
  金硕珍:“怎么说?”
  朴智旻:“很难说。”
  金硕珍:“……”
  朴智旻问:“你知道我刚才怎么支开他的吗?”见金硕珍递给他一个疑问的目光,他才继续道:“他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中午放学出校门的时候,朴智旻收到郑号锡发来的短信,说是金硕珍有话跟他说,让他把金泰亨支开一下,一个人去店里,在二楼老地方见。

  于是朴智旻拍了拍金泰亨的肩膀,笑着眨了眨眼睛,说:“泰亨,我想吃十字路口那家自制的冰淇淋,但是太远了,我不想走。”
  “我去买啊。”金泰亨接得很自然,接完了才想起来道:“十字路口?那我就算是打车回来,它肯定也化了,别家的不行吗?”
  朴智旻坚持:“我今天就想吃自制的。”
  金泰亨试图挣扎一下,“化了的你也吃吗?为什么不直接喝奶昔……对面就有。”
  朴智旻又眨了眨眼睛,怕杀伤力不够,还晃了晃金泰亨的胳膊,“你就买了在回来的路上先吃着,给我剩一口就行。”
  金泰亨破天荒地目瞪口呆,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朴智旻吓了一跳,赶紧在金泰亨腰上摸了一把,努力撒娇,“你就说去不去吧。”
  金泰亨失去了退路,只得点头。
  朴智旻立即撒手,“那我在大哥那儿等你啊!”
  金泰亨一边挥手再见一边道:“你别听他说些有的没的,都是假的。”

  ……

  金硕珍:“……那我还能说什么。”
  朴智旻耸耸肩:“既然他知道你要说什么,还让我来,我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金硕珍:“啊?”

  朴智旻看了眼阁楼的小木门,笑道:“他只是说不出口,不是不想告诉我,对吧?”
  门背后的金泰亨尴尬地扯了扯裤腿,“我下次再也不穿阔腿裤了,隐蔽性略低,不好掌握。”

  朴智旻看了眼两手空空的金泰亨,表示失望透顶:“……我以为你是回来得早,原来你根本没去买。”
  金泰亨也看了眼在认真失望的朴智旻,表示内心绝望:“……看来你真的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15

  朴智旻最近过得很崩溃。

  自转学以来,他每天看郑号锡上蹿下跳游手好闲,恨不得时时刻刻跟金南俊缠绵到死,大小作业也是等金南俊写完后一句一个答案地念出来给他填。结果朴智旻万万没想到,这厮竟然是个隐藏的大学霸,模拟考成绩下来差点拿个大满贯。“大千世界”里,只有朴智旻是真实的闲者成绩,文科综合分不如郑号锡一科国文,更不如金南俊一科英语。

  郑号锡听说后忍不住隔空传来鄙视:“敢小看副班长,你啊,还是图样。”
  朴智旻表示老子信了你的邪,“谁知道你是副班长,滚滚滚滚滚!”

  是的,他原本是不在乎成绩的。但转学后的第一场大考就拿了年级倒数,真的很让人想暴打郑号锡--这种真正意义上装模作样的人。

  “那没办法,国文是我爸教的,英语是南俊教的。”郑号锡耸耸肩,“其它也是南俊教的。你需要吗?我给免排队,打友情价,二百一科。”
  朴智旻:“你妈,滚。”
  金泰亨在旁边靠着朴智旻的胳膊笑。

  朴智旻最近不敢说“操”字了,理由很惊悚。
  金泰亨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跟金南俊学的,死活不让朴智旻说脏话,尤其是“操”字。还威胁朴智旻说:你嘴里再有一个“操”字,我就立刻让你亲身感受一下。
  从那以后,朴智旻骂起人来都温柔了许多,“你妈,你爸,你一家”,听起来就像日常问候。
  金泰亨还夸他这样可爱,朴智旻差点一巴掌过去。
  最后还是没舍得打,改成了在金泰亨脸上啃了一口,不太轻的一下,给他留了一个多星期的印子。

  还以为金泰亨至少要靠口罩度日,每天捂一脸汗,谁知道金泰亨竟然没什么不好意思,大摇大摆出去见人。金南俊和郑号锡满脸担心地望过来,他就一把搂着朴智旻,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喧哗:对!就是这个逼干的!
  那朴智旻还能怎么办,朴智旻只能踹翻了郑号锡的桌子,警告他不许再教金泰亨乱说话。郑号锡心里苦啊,自己被管着不能说,现在还不能收徒弟了。

  话说回来,金泰亨最近竟然在好好学习。别说是朴智旻,金南俊都大吃一惊。于是朴智旻从心底里感到惊慌,连忙跟着听起了课,生怕金泰亨这个万年初三小学弟,会领悟得比他快。
  不过眼看高考在即,现在才来抱佛脚说不定一分也加不上,朴智旻心里有数,他只是在跟金泰亨赌气赌着玩儿。用郑号锡的话来说,这就是别样的情趣,别人看不明白,当事人才懂。

  这种别样的情趣一直进行到最后一次模拟考,金泰亨也参与了考试,朴智旻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两个的水平不分伯仲,朴智旻虽然不听课,好歹在高中的教学氛围里被熏陶了三年,稍微比金泰亨高那么一丝丝步骤分。

  “所以,你为什么可以这么明目张胆地为所欲为?”朴智旻很气,“老师还特意给你印一套试卷,你面子很大啊。”
  金泰亨摸摸后脑勺,“还可以吧。”
  朴智旻正要更气一层楼,斜对面一桌突然吵得翻天覆地,盖过了他们俩的风头。
  金泰亨和朴智旻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各一点头,选择手持冰可乐,静坐旁观。等金南俊和郑号锡吵完了,他们再一人搬一个凳子坐过去听八卦。
  不问倒还好,一问,朴智旻就不想说话。

  金南俊给出的解释是,他和郑号锡一个想考国内重点,一个想去国外留学,又都不愿意异地恋,正在商量对策,只是商量的动静稍微有一些嘈杂,引起了部分围观,他也很抱歉。
  那朴智旻只有一句感人肺腑的“你妈”可以送给他。

  最后问起将来的打算。
  金南俊想了很久,才说:“我想考研。”
  郑号锡说:“我想打你。”
  金南俊摸摸郑号锡的脸:“听话,你乖一点,你打不过我。”
  郑号锡:“那好吧。”

  “……”

  被当场洒了狗粮的朴智旻:“你们妈。”
  不甘示弱的金泰亨:“我想结婚。”
  金南俊:“……”
  郑号锡:“……”
  朴智旻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是不是太早了?我们不是应该先奋斗几年?”
  金泰亨一本正经,“反正爸爸支持我们,我们就先结婚,然后一起奋斗啊。”
  朴智旻点了点头,“刚好我有房是吧?”
  金泰亨:“啊哈。”

  还没敢跟家里出柜的金南俊和郑号锡一时间无语凝噎,不约而同选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世界上任意一个需要他们的凉快角落,然后抱头痛哭,羡慕嫉妒,等眼泪有如水龙头一样拧紧了开关,再去小卖部互相买点小零食安慰彼此。
  回来的时候就听见朴智旻和金泰亨已经在白日梦里画未来了,说要在朴智旻家附近开一间清吧,双层的,二楼是茶馆。还把装潢风格色调器具都盘算了个遍,草图打得有模有样,好像一毕业就打算那么干了似的。

  郑号锡不得不把朴智旻当初说的那句“我只是家里比较有钱”里面的“比较”给去掉,拉着金南俊的手争着说要入股。
  但是被无情拒绝了。
  还是金泰亨拒绝的,说他要每天都跟朴智旻过二人世界。

  秀不过的恩爱是最糟糕的,郑号锡和金南俊互相依偎吃起了土豆片。
  食物不会背叛人,食物里都是爱,所以他们你喂我我喂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强行卖腐,博得了一片人气。

  朴智旻一看,心想这不行。他把凳子拉得离郑号锡更近了些,然后转移话题,开始和金泰亨约法三章。

  例如:“你以后有事不能再瞒着我,要主动跟我说,我向你保证,一切事情你最重要,我会换位思考,会顾及你的感受,会理解你的苦衷,但你一定要告诉我。”
  金泰亨被朴智旻突如其来的告白震惊到了,好不容易开始过脑子的口语又退化了回去,“我想,上厕所。”
  朴智旻:“……你欠打。”
  金泰亨:“那我憋着。”
  朴智旻:“哈?”
  金泰亨:“你要打我,我肯定让着你,我比我哥温柔多了,绝对不会打你。”
  郑号锡“噗嗤”一声笑出来。
  金南俊一句“我他妈从来没打过郑号锡”都说不出口。首先为了以身作则,这个“他妈”就得去掉,那么这句话就丧失了极大的杀伤力。再来,他确实不太愿意承认他对郑号锡只有口头上敢说“你不许、你听话”的本事。媳妇毕竟是最大的,面子毕竟是重要的,金南俊默默捂脸,暂且坐实了家暴男的身份。

  然而另一边的朴智旻完全没被感动到。身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练家子,他一点也不畏惧金泰亨比他大不止一个号的体格,登时撩起袖子凶巴巴道:“来,咱俩比划比划,看看是你打我还是我打你。”
  金泰亨恍然想起初识那晚朴智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放倒一片小学弟的场面来,连忙“嘻嘻”一笑,眨着一双真挚又单纯的大眼睛,捏了捏朴智旻露出来的大半截白嫩嫩的胳膊,说:“你好奶哦。”
  “……”朴智旻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我虽然暂时不舍得单方面吊打你,但你不要以为我不敢骂你。”
  金泰亨:“哦?”

  朴智旻脑海中骤然浮现一个巨大的“操”字,他立即放下衣袖,回头上岸,重新做人,“我今天先不骂你,存个档,下次开,别想耍赖。”
  金泰亨:“那真可惜。”
  朴智旻:“……”

16

  朴智旻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去参加高考。
  他深知这个成绩实在是不太能看,但不去吧,他又不可能复读,这辈子只能经历这么一次,没能感受一下气氛也太可惜了,哪怕他肯定不会有什么感悟。
  金泰亨倒是想去考一考,还想跟朴智旻比比谁分高。
  朴智旻不禁感到惊奇,“你不初三吗?瞎起什么哄。”
  斜对面的金南俊负责解释,“他学籍卡上是高三,档案上没给他留级。”
  郑号锡附和,“姓金嘛,这是特权。”
  朴智旻:“那照这么说,你回家躺三年也能拿毕业证?”
  “不能。”金南俊说:“我会被逐出家门。”
  朴智旻:“……”

  高考那天,朴智旻还是去了。
  他和金泰亨不在一个考场,中间隔了四个班,按照金南俊和郑号锡南北楼遥遥相望的概率,他们不仅一栋楼,还在同一层里,应当是十分幸运。

  朴智旻来是来了,但感受气氛是一回事,做不做题是另一回事。一进考场他就准时补觉,监考老师生怕这孩子是昨晚上太紧张不小心睡过去的,还假装碰到桌角叫醒了他一回,谁知道朴智旻眉头一皱,嘟囔了声“吵什么吵”,就接着趴下了。

  还以为趴着很难睡着,谁知道考场里安静得一塌糊涂,学生涂卡和答题时笔尖在纸张上滑动的声音简直就是天然的ASMR,朴智旻觉得他可以趴一辈子。

  每考完一科,金泰亨就会问他考得如何,金泰亨一问,金南俊和郑号锡就会望过来,好像已经酝酿好了笑意,就等着开口“哈”出来。
  这朴智旻当然不能忍了,每次都回答:“糟糕,我全都会做,我要是考上了,你怎么办?”尤其是最后一科考完,朴智旻还加了句:“你考不考虑认真复读一年?我可以等你。”

  演技太逼真,把金泰亨紧张得茶不思饭不想,恨不得把金南俊的脑子换到自己头上来。金南俊感受到金泰亨的视线后顿觉脖子一凉,连忙和郑号锡调换了座位。

  “好了。”从头到尾就没信过朴智旻鬼话的郑号锡举起杯子,“现在是真的散伙饭了,一起喝一杯吧。”
  “没散伙呀。”金泰亨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举起一罐可乐碰了碰郑号锡的啤酒杯,“你和我哥在一起,我和智旻在一起,哪里散伙了?”
  郑号锡:“但你们俩跟我们俩的未来又不在一条线上。”
  金泰亨看了看金南俊,“可他是我哥哥呀。”
  金南俊差点热泪盈眶,“对,对对,对,对。”他磕磕绊绊说了五个“对”,然后指着朴智旻对郑号锡说:“这是你弟弟弟媳,你是他们嫂子,一家人有什么散不散伙的。”
  朴智旻没举杯,抱着胳膊瑟瑟发抖,“这说法太正式了,我有点肉麻。”
  金南俊:“其实我也。”

  郑号锡:“妈的只有我一个人感动吗?”
  金泰亨:“我也感动呀。”
  于是他们迅速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朴智旻带着金泰亨回家的那天,另外三个人都来送他们。
  金南俊和郑号锡倒没什么,一天到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该一起吃的饭一顿没少。金硕珍就不一样了,他不是每天都在店里,忙着考研也没太多心思能堆在金泰亨身上,这突然就要把他送走了,一下子唠唠叨叨叮嘱了一上午有的没的,到了车站竟然还哭了起来。

  朴智旻满脸的问号:“大哥,你亲爱的弟弟真的不是去受苦的,他吃得饱穿得暖。”
  金硕珍“呜呜”了两声。
  “不是,您别误会啊哥。”朴智旻信誓旦旦道:“我向您保证,以后绝对不是泰亨入赘我们家,一定是他踩着七彩祥云来娶我,好吧?我答应你好吗,你再哭我就自己走了。”
  金硕珍正要开口,金泰亨就抱着朴智旻转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甚至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我被求婚了?”他笑起来,“我是不是被求婚了?”
  朴智旻:“……反正我是打死不会承认的。”

  金泰亨正色道:“朴智旻,我同意娶你了,谢谢你嫁给我,我会对你好的。”
  朴智旻沉声念:“金泰亨。”
  金泰亨笑嘻嘻地摆摆手,“不用不用,叫老公就可以了。”
  朴智旻一个白眼翻过去眼珠子都疼了:“你两位哥加一位嫂子在,我给你留点面子,车厢里说话,给我滚上来。”
  郑号锡对金南俊摇头感叹:“可惜了,看不见性感智旻在线打人。”

  朴智旻不算是开玩笑。他本着上车了就给金泰亨一点教训,让金泰亨知道公众场合随意撩他的下场。谁知道金泰亨目送他们三个走了之后,迟迟没有开心起来,一直托着下巴看窗外,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朴智旻的兴致也跟着没了,干脆靠在金泰亨肩上睡觉。
  金泰亨怕朴智旻会晒,把窗边的帘子拉了下来,转头盯着朴智旻看。
  没想到朴智旻只是闭着眼睛而已,金泰亨一看他,他就有感应似的睁开眼,瞪着眼睛看回去。

  “智旻啊。”金泰亨突然笑着摸了摸朴智旻的额头。
  朴智旻坐起来,“嗯?”
  金泰亨说:“我离我哥哥很远了。”
  朴智旻一下就明白金泰亨的意思,忙道:“我也是你的家人,至于我的家人,看你心情,你愿意在意就在意,不愿意在意我也不介意。至于你的哥哥呢,我们可以经常回来看他们,他们也说了,一有空就会来看你。”
  金泰亨纠正:“看我们。”
  朴智旻点头:“……行。”

  朴智旻对未来的态度算是乐观,不觉得以后会多富裕,也不觉得会太艰辛。

  说起来,朴姨前年在市中心附近开了间咖啡厅,规格不小,客流量多。她之前还每天过去照看,后来不知道被哪位朋友带偏了画风,迷上了中老年妇女的其中一项动脑运动--麻将。于是去年就催着让朴父问一问智旻,毕业了要不要学点别的什么,好接手一下这个店。
  朴智旻憋了半天,好歹是把那几句“我知道她就是故意想给我留条后路,我会心存感激的,想对我好不用找那么多借口,真的”给憋住了,点点头算是答应。

  “我这个人有时候很不会说话。”

  朴智旻拖着行李箱往出站口走。
  这次金泰亨的东西也不少,总算腾不出手跟朴智旻抢东西拿。

  “而且有时候很麻木,对别人的事情通常都是听完就忘。偶尔会端出来一副很同情的样子,其实那都是装的。”朴智旻一直没有转头看金泰亨,也没有管金泰亨是不是在听,就这么自顾自道:“我从来不觉得世界上有谁可怜,如果我把这两个字说出来了,那肯定是场面话。你哥和号锡哥都希望我能看在你过去那些事情的份上对你更好一点,实话说我做不到。因为…”

  好像就到此为止了。
  金泰亨从头到尾都在很认真地听,但朴智旻偏偏没有再说下去。

  这次回来很幸运。
  虽然是六月,但天很阴,迎面吹来的风是凉的,不会让人觉得燥热。大概是雨还没下下来。

  朴智旻住的地方金泰亨来过一次,路记得很清楚,晚上还带朴智旻出去吃了饭。

  “不回家看看家人吗?”金泰亨吃饭的时候还问:“以后我们应该不走了吧,是不是会常见面?”
  “不用。”朴智旻摇了摇筷子,“要是去见我爸,他肯定会以为我是钱花完了,既然这样,那干脆花完了再去。”
  金泰亨似懂非懂,“噢。”
  “你不用去关心那些。”朴智旻说:“你回去了只能看见我前男友和他现男友秀恩爱。”
  亨不乐撇嘴,“我们比他们恩爱。”
  朴智旻忍不住笑出声,“我知道,见识过你的本事了,你哥嫂都没你能秀。”
  金泰亨回答得头头是道:“没办法啊,谁让我们爱就是有那么多。”

  一个暑假的时间过去。
  朴智旻仍然没能记得晚上自己摘吊坠,第二天一早再接着戴上。金泰亨从不问他是不是故意的,每天自愿效劳,并且乐在其中。

  另外,他们俩最近都在朴姨的咖啡厅打临时工,看对方穿工作服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互相把持不住,总有意无意地在咖啡厅里散发一堆粉红色泡泡。偏偏还因为这个,顾客更多了,几乎都是年轻女性,这导致他们俩经常忙碌一整天,回到家里筋疲力尽,恨不得倒头就睡。好不容易有个休假能出去浪一浪,他们却想也不想,准备盖着被子在空调房里躺一整天。

  金泰亨似乎很享受这种生活,但渴望日常咸鱼的朴智旻无法忍受。
  问起原因来,金泰亨竟然说:“我这次帮上忙了,没有拖累你,也没有太麻烦你的家人。”
  朴智旻学金泰亨以前的样子来纠正他,“早就说了,不是我的,是我们的。”
  金泰亨把朴智旻搂进怀里,蹭了蹭他的脸,“你不明白。”

  “我不用明白。”朴智旻顿了顿,轻声说:“偶尔也撒个娇吧,我不用你那么懂事,我只用你爱我。”

  金泰亨沉默了很久,等朴智旻快睡着了,才说:“撒娇是只适合你做的事。”
  朴智旻:“……”

  他想起来那天为了支开金泰亨而对着他拼命挤眉弄眼的事情了。如果这算撒娇,那他的人生里算是多了一个巨大的污点,俗称,黑历史。

  “我很爱你。”金泰亨说:“比你想象中爱。”
  朴智旻侧了个身,一头扎向金泰亨胸膛。
  被金泰亨抱着很舒服,想让他抱一辈子。

  “你可以不用长大。”
  朴智旻说:“这样就很好了。”

  不用把自己放得太低,不用懂太多大道理,有爱就够了。
  未来很长,哪怕等以后长大,也永远少年下去。
  还会说奇怪的话,会喜欢看星星。
  这就是朴智旻最大的愿望了。

end

评论 ( 61 )
热度 ( 485 )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