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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锡篇见主页《孤独症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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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下了场极大的雨，闪电慷慨降临，黑夜恍如白昼。

　　朴智旻被一个突然炸开的惊雷吵醒。
　　他像噩梦初醒般猛地坐起来，浑身冷汗，手脚冰凉，可却觉得热。回过头看，才发觉一旁老旧生锈的电风扇不知何时停止了运作，铁质的扇叶纹丝不动。
　　抬头是一盏钨丝灯，它挂着一根长长的线，映在墙上的影子晃晃荡荡。又是一道闪电落下，朴智旻借着转瞬即逝的光迅速起身，回神却惊觉对面的折叠床上空空如也。
　　
　　
　　这注定是一个辗转反侧的夜。
　　朴智旻重新躺下，侧脸贴着枕头，棉麻的枕巾上有潮湿的味道。
　　他清楚地听见雨声渐渐微弱，天蒙蒙亮时彻底停下。楼下的工人和居民大声交流着，说是昨天晚上雨太大，电路出了点小问题，用不了多久就能修好。
　　于是耳边开始嘈杂起来，机械的声音总是刺耳。

　　约莫二十几分钟后，那台老旧的电风扇发出“嗡”的一声，继而自动转起来。铁架前的塑料圆片略微松动了，卡着螺丝钉，不安分地磕碰着。
　　困意总算袭来，朴智旻缓缓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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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梦见金泰亨了。
　　梦见他和金泰亨一起去看海。
　　
　　
　　金泰亨牵着他的手，提防着脚下，带他爬上了海岸最高的一块岩石。他们盘着腿坐在岩石上聊天，顺便等待海上的日落，想看火红的太阳有一半坠入海平线，把海面染成橙黄色。

　　后来，太阳慢慢落下来。
　　朴智旻来不及感慨，骤然感觉撑在岩石上的掌心接触到大片湿润。他低头，发现涨潮了。海平面越来越高，就快淹没他们所坐的那块如岛屿一般的，最高的岩石。
　　金泰亨抱着朴智旻倾身落入海里，咸涩的海水瞬间灌入他的眼耳口鼻，窒息感将他包裹，双耳几近失聪。恍惚间，金泰亨紧紧抓着他的手，拉着他下沉，于是他甘愿放弃挣扎，随金泰亨沉入海底。

　　大抵是因为害怕，他双眼紧闭，不知道所处的海底世界是不是像书上形容的那样瑰丽，只知道最后，金泰亨把他捆在了海底漆黑的礁石上，海草缠绕着他的四肢，他动弹不得。
　　万分恐惧间，他终于惶恐地睁开眼。
　　梦也跟着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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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朴智旻又一次浑身是汗地惊坐起来。
　　眼前仍然是那间破旧发霉的屋子，没有金泰亨。
　　
　　
　　他把思绪清理干净，拖着疲惫的身体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桌边看了眼时间，恰好是正午。他打算去厨房先把午饭做好，不管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好歹一回来就能有饭吃。
　　可谁知，父亲没等来，等来了债主。

　　债主领着七八个人大摇大摆地进屋，把客厅的桌子掀翻在地，椅子抬起来砸在墙面上，落了满地石灰。
　　朴智旻藏在厨房不敢动。
　　但没一会儿他们就冲进了厨房。

　　为首的那人告诉朴智旻，父亲跑了，他把朴智旻抵押给他们，在债务还清之前，朴智旻归他们所有，且无限期。接着他们一拥而上，扯着朴智旻的头发，撕开他的上衣，粗糙的手伸进他的裤子里，笑声猖狂。
　　他们在朴智旻白净的皮肤上啃咬，留下一个个红肿又肮脏的痕迹，朴智旻挣扎着，不小心打翻了斜放在水池边的砧板。挂满水滴的菜叶和菜刀一起掉在了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朴智旻顷刻间奋力挪动手臂，握住刀柄，毫不犹豫地砍向了身上的人。
　　
　　
　　血腥味霎时蔓延开来，温热的血液都落在他身上。
　　分明是不幸的事情，朴智旻却没由来地想笑。
　　今天的午饭他准备得很认真，因为父亲伤病初愈，每天愁眉不展，他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父亲舒心。
　　他想，应该是很好吃的。
　　
　　
　　“还有谁想继续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来，没有半分颤抖，冷漠得骇人，“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不怕死。”
　　
　　“刚好，有你们一群人给我垫背，路上不孤独。”
　　“过来啊。”
　　
　　
　　有人想冲过来抢他手里的刀。
　　不过是个瘦弱苍白的少年，手里有刀又如何，构不成多大威胁。
　　幸好，在客厅桌子被掀翻时，恰巧路过门外的新邻居就报了警。警察很快赶来，那群人没有机会夺走朴智旻手里的刀，朴智旻也没有机会让别人看见自己几分钟前最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在拘留所待了十二天，后来又转到看守所待了三个月。生命中注定多了一个见不得光的污点，如何都洗不净了。
　　更让他觉得崩溃的是，他原本想将这些秘密隐藏起来，扔进垃圾堆里，随它不见天日。可没想到被警察带去公安局的那天，他在警厅遇见了金泰亨的妈妈。
　　她还是很漂亮，涂着深色的指甲油，头发微卷。他们擦肩而过，没有任何交流，但足够让朴智旻无地自容。
　　
　　
　　可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后，朴智旻还是舍不得离开这片土地。这里没有好的回忆，也没有好的开始，但金泰亨在这里。
　　他要感受金泰亨所生活着的城市。
　　天空何时放晴、乌云笼罩哪里、夜晚有几颗星星、方言是否好听，他都要一一感受。
　　
　　
　　很久之后，他开始走在路上能看见金泰亨的代言，会有路过的学生停下来，红着脸让同学替她拍一张合影，吃饭的餐厅、购物的商场，经常可以听到他的单曲。再后来，不再是广告，金泰亨有了单独的采访、常驻的综艺、主演的电视剧。
　　金泰亨的梦想实现了，不过才三年，他却觉得像等了三十年。
　　这时他才想，金泰亨如今已经生活得很好了，愿意保护他的人很多，同时这座城市所拥有的新鲜事物他也感受了个遍，了解了金泰亨生活在一个怎样繁华的地方，如何享受着最奢侈的一切，所以他可以离开了。
　　
　　
　　可惜他从小到大运气都不好，所期盼的事情难得如意。
　　他没能成功离开，反而站在了金泰亨面前，感受他颤抖的拥抱、听他低沉的声音、看他写满思念的眼睛。而且现在，这一分这一秒，他还坐在金泰亨房间的窗台上，被金泰亨抱在怀里呼吸急促地接吻。
　　
　　
　　可那又如何呢。
　　他还是要走的，他们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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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红你的人那么多，想把你拉下台的人那么多，你跟我在一起，那不是正好如他们的愿。”他又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地从喉咙里传出来，“等他们曝光之后，会怎么说你呢？”

　　“金泰亨是……同性恋？不仅如此，他如今的恋人，其实是他继父的儿子？他的亲生母亲是个赌徒，继父欠债潜逃，恋人还曾经是个穿过囚服的犯人？是这样吗泰亨，这应该是最好听最宽容的说辞吧。”

　　“我当初为了那一点卖不了钱的自尊心，宁愿不为自己开脱，那你能不能把我的过去好好藏起来，不要再被任何人发现了呢，就当是保护我，行吗。”

　　“金泰亨，我会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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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又回了餐厅工作，时而忙碌，时而清闲。
　　吧台上端的电视机里常常播放金泰亨的动向，画面美丽，声音动听。

　　他仍然住在那条幽深的巷子里，早出晚归，听深夜里脚步声寂静的回音，没有想过搬家，也没有想过换其它的工作。郑号锡和闵玧其偶尔会来看他，喝一杯他调的咖啡，拉花永远是新奇的模样，但闵玧其通常很忙，不会停留太久。

　　店里的田柾国正式出道了，成为了金泰亨的后辈，人气很高。他仍然和朴智旻保持联系，经常偷偷告诉朴智旻金泰亨在公司里发生的小事情。
　　比如，金泰亨在会议室打翻了一杯牛奶。
　　比如，金泰亨录综艺时趁机多吃了两个面包。
　　比如，金泰亨总是和制作人助理郑号锡吵架，拦都拦不住。
　　比如……金泰亨有个小习惯。他似乎很喜欢看日落，每当太阳下山的那段时间，他一定在发呆，而且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听说泰亨前辈的梦想就是和他爱人住在普通的双层公寓里，傍晚时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和爱人一起坐在窗台看日落。”田柾国在电话里说：“泰亨前辈还说，他小时候身边就有一个陪他看日落的人，他们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都会停下来，仰头仰到脖子酸。哥，你说那会不会是前辈读书时喜欢过的人？”

　　朴智旻只是笑笑而已，任凭田柾国把他当成金泰亨万千粉丝中的其一，从不说破，也不拒绝这些零零散散的消息。
　　
　　
　　可他再也没有一个人在黄昏时分看过日落，怕停在窗边，会不可抑制地思念那个与他画过未来的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