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

字数117409。
完结潦草多多见谅。
感谢一个月的陪伴。
番外HE，见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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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很黑。
　　这里的路灯不够亮。
　　金泰亨握着朴智旻的手忍不住越来越用力。
　　
　　“要去哪儿？”朴智旻连忙跟上金泰亨的步子，牵紧了金泰亨的手，试图给他一点安慰，“外面很黑啊…你没关系吗？”
　　“有关系啊。”金泰亨说：“我害怕得不行啊。”
　　虽然听得出来是玩笑话，但朴智旻还是把金泰亨的手抓得更紧了。
　　
　　
　　他们穿过几条四下无人的长巷，绕到了离公寓不远的一片人工湖前。船只歪歪斜斜地停靠在岸边，船头是一张张稚趣的笑脸，在仅有斑驳月光的深夜显得格外诡异骇人。
　　朴智旻回头环望，这里像是一个荒废的旧公园，娱乐设施散的散，破的破，七零八落，渡上一层厚厚的铁锈，影子与黑夜融为一体，深色在人脸上摇摇晃晃。
　　
　　“泰亨啊…”朴智旻下意识就往金泰亨胸前靠拢，“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他在心里不停地祈祷金泰亨不要再给他讲那些乱七八糟的鬼故事，他每一次都会记住很久。
　　
　　
　　金泰亨半眯着眼睛，很困。
　　腿有点软，几乎站不住，也不知道到底是朴智旻在靠着他，还是他在倚着朴智旻。
　　
　　“说说话吧。”金泰亨动了动腿，牵着朴智旻，把他往岸边拉，“别不出声，说说话，我一直听着。”
　　
　　杂草快长到膝盖那么高，草丛里发出各种昆虫叫嚣的声音，响得人头皮发麻。　
　　
　　朴智旻知道金泰亨怕黑，也知道他受不了黑暗中寂静无声，于是随口道：“在医院的时候，玧其哥说…他在你的行李箱里看见了…我的药。”
　　金泰亨脚步一顿，随即把朴智旻拉上了一艘看起来最“完整”的船，船桨还在，但木头都泛潮了，握在手里一瞬间吸取了掌心所有的热度。
　　“泰亨你要干什么？！”朴智旻惊呼，他猛地站起来，脚底“嘎吱”一声，他不敢再动。
　　金泰亨还是半眯着眼睛，害怕到双手发抖也没有要原路返回的意思，“你继续说，别停下，让我听你的声音。”
　　朴智旻却止不住心慌，他伸手在金泰亨眼前摆了摆，“泰亨，你能看见吗？看得见我吗？”他记得金泰亨似乎是有夜盲症的，上次在医院月光比现在要亮，他都觉得黑。
　　“看得见一点。”金泰亨说：“没有以前那么害怕了，可能是你在吧，上次跟你不熟，没安全感。”
　　他还是在撒谎。
　　害怕程度丝毫未减。
　　唯有那句“一点”是实话。
　　他能看见一片漆黑中颜色稍浅的影子，看不清朴智旻的表情和目光，盯久了，觉得有点像黑色中泛滥游移的灰。
　　
　　
　　“拜托了，你说话吧。”金泰亨道。
　　朴智旻只得紧紧盯着金泰亨，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的药，后来我问你，你也说没有见过，我想就算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还是不会告诉我原因，那我就自以为是一点，当做这是你的关心。”
　　
　　金泰亨松开船桨，它立即“噗通”一声坠入湖里，溅起一片水花，缓缓沉了下去。他不清楚离岸边具体有多远了，也无所谓船在往哪个方向飘。
　　
　　“泰亨，我也不知道你清不清楚那是什么药，但我想告诉你，我很正常，没有病，那是过去的东西了，遇见你之后我就用不到它了。”朴智旻又挪了挪步子，见船没有再发出那种危险的声音，才放心地更靠近金泰亨一点，“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从前失眠很严重的，但从你生日那一天开始就没有过了，或许你听说过命中注定吗？万一我等了这么多年，就刚好是在等你呢？”
　　金泰亨不理会朴智旻说的后半句，轻轻笑了一声，道：“用不到你还留着它，早扔了不行吗？”
　　朴智旻无奈：“我怎么知道会被你拿走啊…”
　　金泰亨也无奈：“我又不拿去自杀。”
　　朴智旻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话。
　　他想说，吃安眠药很难致死的，再说他的剂量也不够，就算够…那也太难受了。
　　说什么一觉睡过去再也不会醒来，是最感受不到痛苦的死法，其实都是屁话，感冒药喝多了都会无力想吐，何况是艾司唑仑。身体睡着了，意识在挣扎，朴智旻甚至觉得那些吞安眠药自尽的人其实都是饿死的。
　　
　　“话说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回首尔？”朴智旻问。
　　他把外套裹得很紧，扶着金泰亨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坐下，膝盖蜷缩在胸前，试图离温暖近一点。
　　金泰亨也跟着坐下来，侧着头动作自然地靠在朴智旻肩上，努力睁开眼睛看月亮，“回首尔？你在首尔有家吗？”
　　朴智旻摇头。
　　金泰亨低声说：“我在居昌有家。”
　　朴智旻说：“但是硕珍哥担心你在居昌会不安全啊…”
　　
　　金泰亨没有说话。
　　朴智旻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金泰亨的回答，不禁扭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金泰亨好像睡着了。呼吸很轻，长睫毛的影子落在眼睑下，朴智旻忍不住伸手去轻轻碰了碰。
　　
　　
　　“你为什么会怕黑呢，有人在身边也会怕吗？”朴智旻微微仰起头，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我活着啊…”
　　“嗯…”金泰亨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还以为你睡着了…”朴智旻有些紧张地看了看离岸边越来越远的湖面，“还有啊，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金泰亨说：“太困了，不想睡。”
　　朴智旻笑道：“不矛盾吗？”
　　
　　“这是我小时候最常来的地方。”金泰亨闭着眼睛，把说话的速度放得很慢，“我离开居昌前，它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以前一定很热闹吧。”
　　“嗯。”金泰亨说：“我第一次从大邱回居昌，是逃课一个人来的，还差点上错了车，那天心情很不好。”
　　“回家心情就好了吧？”
　　“回家发现家门口贴了张封条，我妈妈葬在离家很远的地方。”
　　朴智旻呼吸一滞。
　　“第一次…还不敢一个人去墓园，不知道路，也不想找，所以我就跑到这里来，想散散心，谁知道这里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金泰亨说：“是不是有点惨？”
　　朴智旻不知道怎么回答。
　　金泰亨笑了笑，“不该这么问你，你看起来运气也不太好，估计感觉不出来别人惨不惨。”
　　朴智旻摇头道：“我没有运气不好，只是从前太幸福，我一下子把幸运耗光了，但是没关系，稍微忍一忍，幸运是可以赚回来的。”
　　金泰亨一愣，“什么歪理…”他把头从朴智旻肩上挪开，用力揉了揉眉心。
　　
　　真的困了。
　　朴智旻还在耳边小声地说着话，金泰亨有点听不真切了。
　　
　　
　　“其实我想过很多次，如果我当时在车上对我妈妈多说一个‘不’字，她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走。你看，遇见你之前，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说不定就那样一直瞒着她，我即使转学了也一直有家。”朴智旻低声笑道：“但是我想，我的幸运开始回头看我了，不然怎么一转学，就刚好和你住在一间寝室里，那天还那么巧，一入夜就是你的生日。”
　　
　　金泰亨试图把指尖掐进掌心来稍微保持清醒，可反复好几次都使不上力。
　　
　　朴智旻丝毫没有察觉金泰亨细微的举动，仍在自顾自道：“那天你不小心打碎的那个杯子…是我爸爸送给我的，所以我说很重要。他很久都没有联系我了，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到他，我其实很想他的。”
　　
　　“他很温柔，还特别爱笑，他爱的人一定很幸福吧。”朴智旻偏了偏头，挑眉问：“你说…哪天有机会，我们一起去见一见他和他的爱人，那个场面是不是会很滑稽？”
　　
　　金泰亨已经完全听不清楚朴智旻在说什么了，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还有点反胃，想闭上眼，想躺下，想把大脑清空，意识都一键删除。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们该怎么介绍？”朴智旻脑海中浮现出画面，语气都变得轻快了，“我拉着你，说，爸，这个是我男朋友，他拉着他的恋人，说，智旻，这个是我男朋友？哈，也太好玩了吧。”
　　
　　金泰亨皱着眉，始终沉默着。
　　
　　朴智旻以为他是不开心了，连忙解释说：“我就开个玩笑…哪儿有什么…男朋友…你别…”
　　
　　金泰亨吃力地抬眼，看向朴智旻，用微弱的声音接上朴智旻的话：“你别动。”
　　
　　朴智旻还没反应过来金泰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眼睁睁地看着金泰亨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斜斜倒进了冰冷漆黑的湖里。
　　
　　
　　黑色总是充满未知的。
　　朴智旻瞪大了眼睛盯着黑色湖面上荡漾起的大片波澜，数不清的念头像暴风一样涌进脑海，绝望顷刻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思想，胸口是难以抑制的心慌。
　　
　　金泰亨怕黑。
　　沉静了多年的湖水里，除了他自己，是不会有活人的。
　　没有人和他说话。
　　
　　会死的。
　　
　　
　　
　　金泰亨对他说“你别动”。
　　而朴智旻的确不敢动。
　　他根本就不会游泳。
　　他还怕死。
　　
　　
　　刚刚还不觉得有那么冷，现在觉得骨头都要结冰了，冰柱肆意凝结，刺穿骨肉，血管在身体里尽数破裂，皮肤下是一片流淌的猩红。
　　
　　“泰亨…我妈妈，没有教过我怎么去爱人，我心里的爱可能不多，我把它们都给你了，你别不要。”朴智旻捂着眼睛，狠狠用力，“我怎么总是哭啊…太难看了…金泰亨你别再让我哭了啊…”
　　　　
　　
　　短暂的几十秒，朴智旻像又经历了一次漫长的人生。
　　
　　他把手挪开，任凭眼泪往下掉。
　　鼓足了勇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扔掉了，想要往下跳，却在抬腿的前一秒，有一只手从湖里伸出来，牢牢抓住了他的脚踝。
　　
　　朴智旻这次没有再害怕了。
　　同样的事情发生过一次，区别只是场景不一样而已。
　　
　　金泰亨又一次在潮湿的黑暗中抓住他了。
　　
　　
　　
　　“我刚刚什么也没有听见，你能不能都再说一遍？”金泰亨撑起半个身子，冷到说话都直打颤，“从遇见我之前那一句开始。”
　　好在不困了。
　　从未如此清醒。
　　清醒到竟然可以隐约看见朴智旻的轮廓，可以看到他的眼泪和紧紧拧起的眉。
　　
　　朴智旻蹲下来，双手捧着金泰亨的脸，额头贴上他的额头，“遇见你之前？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说：“你不是要拉我下地狱吗，
　　我现在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