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

　　系统：“地图已全部合成，请玩家注意安全。”
　　
　　金泰亨满头黑线：“开什么玩笑，你不是早就给合成了吗？！我他妈还以为鬼打墙！！”
　　朴智旻在金泰亨怀里缩了一下。
　　这些模特没有五官，无法说话，“嘴”上大小不一的窟窿似乎在努力张着，发出“嗬嗬”的风声。像在挣扎着，试图“活”过来。它们紧紧“盯”着朴智旻，“目光”空洞却凶狠，像是－－见过他。
　　
　　系统：“一直在进行中，刚才已全部融合完毕，请玩家注意安全。”
　　
　　金泰亨把朴智旻抱得更紧了：“你别一直重复请注意安全这句话好吗？搞得像马上要大难临头一样，太他妈惊悚了！”
　　朴智旻猛地抬起头来：“有声音…”
　　金泰亨一愣。
　　果然有声音，从他们刚刚跑出来的那条路上传来。
　　朴智旻慌了：“那个…狼…狼人…它是不是会动啊…？”
　　金泰亨心想卧槽你可别吓我了，嘴上却说：“没事，不会的，那就是个死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
　　金泰亨深呼吸：“小白菜，怕死吗？”
　　朴智旻：“小白菜？”
　　金泰亨：“回答我后面那句。”
　　朴智旻摇摇头：“怕疼。”
　　金泰亨揉揉他的脑袋：“没事啊，就一秒。”
　　朴智旻：“好。”
　　金泰亨低头看了一眼，他记得金南俊说这栋商业楼是有地下十八层的，摔下去应该能直接死：“白菜抱紧我！”
　　朴智旻用力搂紧金泰亨。
　　金泰亨也抱紧朴智旻，笑着说：“飞啦！”
　　话音落下，两人飞速坠落，耳边的风声越往下，越猛烈，刮得耳朵疼。
　　恍恍惚惚地，金泰亨好像在某一层瞥见了一抹灰色，和那栋被田柾国烧毁的别墅，一模一样的灰色。
　　他隐约记得…和金硕珍在写字楼外时，见到过这栋商业楼里进来一个人影，金南俊那时在往下的观光电梯里，也见到了那个人影，紧接着金泰亨的安全屋就被朴智旻销毁了。商业楼后是机场，金泰亨为躲田柾国往机场跑的时候，恰好和从机场跑出来的朴智旻撞了个满怀。
　　那……
　　
　　系统：“玩家Red.C－V，Black.C－Jimin死亡，已传送回复活点。”
　　　　
　　金硕珍站在商业楼上，一脸懵逼：“怎么回事啊我一出来就跳楼？！”
　　金南俊：“……什么情况？”
　　金硕珍：“我不知道啊，卧槽我刚不小心走到一个鬼屋，吓他妈死…好不容易出来，刚看见泰亨和朴智旻，他们就跳楼了。”
　　金南俊：“……”
　　金硕珍：“也太浪漫了。”
　　金南俊：“……”哪里浪漫？？？
　　
　　金泰亨和朴智旻到复活点的时候，两个人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朴智旻反应过来之后愣了一下才松开手。
　　金泰亨倒没什么不好意思：“小白菜，我们刚才一起死了。”
　　朴智旻：“啊。”
　　金泰亨：“你知道那栋楼有多少层吗？”
　　朴智旻：“不不不不不…不知道…下…下来太快…谁…谁看得清…”
　　金泰亨越发笃定那道人影就是朴智旻了，但也不揭穿，只是说：“十八层啊，它有十八层。”
　　朴智旻：“嗯…”
　　金泰亨：“你觉得里面的模特…像不像鬼？”
　　朴智旻吓了一跳：“干嘛啊…”
　　金泰亨弹了弹朴智旻的额头：“我的意思是，我们刚才一起死，是一起走的黄泉路，一起下的十八层地狱，现在还一起投胎了，你说呢？”
　　金硕珍在耳机里逼逼：“这什么乡村非主流搭讪台词？好土啊。”
　　朴智旻：“啊？嗯…”
　　金泰亨挑眉：“没点儿表示的？”
　　朴智旻的注意力都放在金泰亨口袋那滑出一大截的照片上了：“你可以把这个还给我吗？”
　　金泰亨把照片往里塞了塞：“那不行，这是我找到的。”
　　朴智旻撇撇嘴。
　　金泰亨：“除非你告诉我这照片是什么意思。”
　　朴智旻：“我不知道啊…”
　　金泰亨感到惊奇，朴智旻说话挺顺畅的，按理来说，八成没撒谎：“那你要它干什么？”
　　朴智旻眨眨眼，看起来有点委屈巴巴：“我看看自己照片不行吗？这是游戏里才会有的，我现实里…都没拍过照片，不知道什么样子…”
　　金泰亨：“那你的队友哥哥为什么来帮你找照片？”
　　朴智旻：“他也不知道会是照片啊…只是觉得警察局里应该有我的信……”话没说完，耳机里就传来一声闵玧其无比冷淡的“你都告诉他干什么你是对面派来的卧底吗”，朴智旻连忙捂住嘴不停摇头。
　　金泰亨算是明白过来了，他的小白菜玩家有时候真的就是个小白菜，不是玩得菜，是压根没脑子，只会听“任务”和走套路，系统和队友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把PVP玩成PVE，不把玩家当活人。金泰亨暗自庆幸，还好有时候不代表全部，亲亲他还是会脸红。
　　“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分头行动了？”金泰亨问。他抖了抖腿，在等朴智旻说“不”。毕竟现在地图“乱七八糟”，一个人走实在太考验胆量，目测朴智旻胆量还不如他，应该会挽留一下。
　　朴智旻说：“好的。”
　　金泰亨：“……”mmp。
　　金泰亨：“那我走了啊。”
　　朴智旻站着没动：“你真的不能把照片给我吗？”
　　金泰亨见他眼里的渴望不像是装的，有点不太忍心，只好把口袋里一沓照片都拿出来：“可以给你，不过这是我找到的，你得谢谢我。”
　　朴智旻愣了一下，原地给金泰亨鞠了一个大于九十度的躬，大声吼道：“谢谢你！”
　　金泰亨憋住笑，端出一副高冷的姿态，轻咳了一声：“口头上的谢谢有什么用？”
　　朴智旻抬起头来：“你要多少钱？我问队长借一下。”
　　田柾国：“不给，没钱。”
　　郑号锡：“哈哈哈。”
　　朴智旻：“……”
　　金泰亨无奈，张开双臂，心想这不能看不懂吧？亲都亲过好几回，抱一下应该不算吃豆腐了。
　　结果朴智旻走过来十分顺利地拿走了金泰亨口袋里的照片，嘴里还小声嘀咕着：“太谢谢你啦…”
　　金泰亨：“……”
　　
　　系统：“恭喜玩家Red.B－RM，击杀敌方玩家Jimin，玩家Jimin已传送回复活点，Red累计积分62，请再接再厉。”
　　
　　金泰亨僵硬地放下手，眼里都是错愕。
　　朴智旻就倒在他面前，金南俊一枪击中他的后脑，枪声和子弹嵌入皮肉的声音几乎在一瞬间传来，金泰亨距离太近，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所站的地方就是复活点，“活过来”的朴智旻愣愣地看着散落满地的照片，和直直倒在金泰亨脚边的，自己的尸体，眼里似乎有失落一闪而过。
　　“队长…”金泰亨看着朴智旻身后的金南俊，道：“说好的你负责…那两个呢？”
　　金南俊指了指身后：“谁知道我一出来就到这儿了，我刚从赛车场过来的，你看见他们了吗？”
　　金泰亨怔怔道：“没…”
　　金南俊骂了一声“该死”：“明明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说着他又抬手，枪口瞄准了朴智旻。
　　金泰亨下意识把朴智旻护在身后。
　　金南俊：“你干什么？你跟他一个队的？”
　　金泰亨松开手，他也是在那么做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刚才做了什么。他回过头，见朴智旻一声不吭地蹲在地上捡照片，心里突然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不算太疼，但很不舒服。
　　
　　枪声又一次响起。
　　
　　系统：“恭喜玩家Red.B－RM，击杀敌方玩家Jimin，玩家Jimin已传送回复活点，Red累计积分69，请再接再厉。”
　　
　　朴智旻继续走过来，沉默着与金泰亨擦肩，一言不发地蹲下，一张一张地把又一次散落的照片捡起来，耳机里有三个人着急的声音，朴智旻一句都没回答。他的动作很慢，每捡起一张，就用袖子把上面还温热的血擦干净，擦着擦着，衣袖被鲜红浸透，越擦越浑浊，越擦越心寒。
　　那是他自己的血。
　　尸体就在手边，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金泰亨拦在金南俊面前：“你别再开枪了…”
　　金南俊推开他：“谁知道他队友会不会突然出现，现在积满九十分直接进下一关不行？你玩个游戏还能玩出真感情？你几岁啊？”
　　
　　系统：“恭喜玩家Red.B－RM，击杀敌方玩家Jimin，玩家Jimin已传送回复活点，Red累计积分76，请再接再厉。”
　　
　　金泰亨忍无可忍：“金南……”
　　“你把最后一个字喊出来试试看？！”金南俊掐着金泰亨的衣领，满脸愠色遮掩不住：“到这种时候还想给对面赚几分？你到底哪个队的？！”
　　金泰亨深呼吸，努力保持镇定。他点点头：“好，你要开枪可以，让他把照片捡完。”
　　金南俊没说话，眼里是明显的怒意。
　　金泰亨没再管他，转过身蹲下来和朴智旻一起捡照片。
　　谁知道他刚伸出手，就被朴智旻一把推开。
　　金泰亨：“你干什…”一抬头正好对上朴智旻微微湿润的眼睛，他突然说不出话来。
　　朴智旻紧紧盯着他，似乎是想生气，但眸中毫无怒意：“你是故意的吗？”
　　金泰亨：“什么？”
　　朴智旻：“一直不给我，就是在拖时间，等他来…是吗？”
　　金泰亨一怔。
　　朴智旻：“就因为我也在这里杀过你三次？”
　　金泰亨：“不是啊…”
　　朴智旻低头，手里的照片彻底擦不干净了。懵懂与微笑都蒙上一层浓稠的红，笑容不再天真烂漫。他用力摇了摇头：“我就知道我的照片一定不好看…难怪从来没有人愿意给我拍……”
　　金泰亨还是只会说那句：“不是啊…”
　　
　　系统：“恭喜玩家Black.A－Suga，击杀敌方玩家RM，玩家RM已传送回复活点，Black累计积分63，请再接再厉。”
　　
　　“我靠！”郑号锡一边往朴智旻的方向走一边喊：“你怎么回事啊跟你说话都不带理的？耳麦坏了？”
　　金南俊站在原地，想去捡自己尸体手上拿的枪，而闵玧其已在远处用枪口对准了他。
　　郑号锡走过来，动作利落地抽出挂在身后的陌刀，指着金泰亨笑道：“看来你们这恋爱没得谈？准备死了吗？”
　　金泰亨本想说“不是我干的”，但他和金南俊同队，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朴智旻已经彻底放弃捡照片了，他扶着膝盖起身，对郑号锡说：“我不想在这里了，我去找队长。”
　　郑号锡点头：“去吧。”
　　朴智旻就转身走了，整个过程都没有多看金泰亨一眼。
　　“给你说句遗言的时间。”郑号锡的笑意更甚了：“因为你可能要过很久才能死。”
　　郑号锡拿的是刀，金泰亨丝毫不怀疑郑号锡的残忍程度。可能会划破他的皮肤，逆着肌肉组织把他切碎，碎到只留下要害，疼到窒息也无法彻底死去。他在郑号锡手里感受过恶梦了，朴智旻也是，可朴智旻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说吗？”金泰亨勾了勾唇角：“还是你说吧。”
　　郑号锡猛地回头。
　　金硕珍站在闵玧其身后，手里的武士刀横在闵玧其喉间。
　　郑号锡再转过头来，金南俊也已经捡起了枪。
　　“靠。”郑号锡笑意不减：“那武士刀是从我肚子里抽出来的吧？你们家大哥够重口的。”
　　金泰亨：你好意思说别人重口吗。
　　“这到底什么情况啊？”郑号锡抓了抓头发，深色透着幽绿：“打算让我跟小其老师死一次呗，然后在你们跟前复活，接着死？无聊不无聊？”
　　金泰亨：“有分不就够了，谁管…”
　　　
　　系统：“恭喜玩家Red.B－RM，击杀敌方玩家J-hope，玩家J-hope已传送回复活点，Red累计积分83，请再接再厉。”
　　
　　郑号锡一眨眼就从金泰亨面前以一次死亡的时间秒速站在了金南俊面前：“我先问一下，你子弹还有几发？”
　　金南俊没说话，已经没有子弹了。　
　　
　　系统：“恭喜玩家Black.A－Suga，击杀敌方玩家Jin，玩家Jin已传送回复活点，Black累计积分70，请再接再厉。”
　　　
　　金硕珍站在复活点，和金南俊对视一眼，都沉默了。刀再快果然还是胜不过子弹，现在有武器的只有金泰亨，武器还不是枪，金硕珍十分怀疑他们这一关能不能赢。　
　　“小其老师别来无恙。”郑号锡抬手勾住走过来的闵玧其的脖子，笑道：“有意思，对面这个我估计已经没有子弹了，后面那个正拿刀指着我们，你说怎么办吧？”
　　闵玧其：“不巧，我也没子弹了。”
　　郑号锡：“那行，一起死吧。”
　　田柾国在耳机里说：“别死啊，我现在给你们买，要什么？AK行不行？我记得它好像很厉害。”
　　郑号锡没机会出声。刀刃已经穿透他的胸膛。他双腿一软，一头栽倒在闵玧其怀里，痛苦的神色难以掩盖。
　　金泰亨在身后故作抱歉地说：“啊噢，不好意思，差那么一点点，我还以为你这么不同寻常，心脏可能会在右边呢？”
　　闵玧其皱着眉。金泰亨没有要把目标转向他的意思，不管怎么说，闵玧其也算是在炼狱般的痛苦中解救过他一次的人，他暂时记得一点儿知恩图报。
　　金南俊催促道：“差一个人头了，赶紧。”
　　金泰亨耸耸肩：“知道了，我过个瘾而已，我又不是那什么爱好者。”说着他猛地抽出刀，郑号锡闷哼一声，刹那间血流如注。
　　金泰亨又扬起刀：“对不起啊，现在送你回老家！”
　　
　　系统：“恭喜玩家Black.C－Jimin，击杀敌方玩家V，玩家V已传送回复活点，Black累计积分77，请再接再厉。”
　　
　　金泰亨哑口无言。
　　
　　系统：“恭喜玩家Black.A－Suga，击杀敌方玩家RM，玩家RM已传送回复活点，Black累计积分84，请再接再厉。”
　　
　　金泰亨和他的两位队友左右对视一眼，皆无话可说。系统通知谁都听得见，看来朴智旻根本没走，是在等田柾国给他武器。
　　闵玧其扶着耳麦，说：“下次别给我AK了，用不惯。”
　　田柾国的声音很兴奋：“行行行，我过来了，在复活点是吧？是不是要赢了？”
　　闵玧其“嗯”了一声，伸手捂住郑号锡的眼睛，轻声说：“别怕，没事了。”
　　语罢，枪响。
　　
　　系统：“玩家Black.B－J-hope死亡，已传送回复活点。”
　　
　　郑号锡坐在自己的尸体上，看起来不太开心。闵玧其把枪递给他，他伸手接过，还是不开心。
　　朴智旻已经走到了郑号锡身后，隐约还能听见田柾国飞速跑来的脚步声。
　　七个人总算是都集齐了，确切地说，不止是七个人，还有满地的尸体。
　　“天，累死我了！”田柾国喘着气看向金南俊：“我说哥哥，咱们两边现在都是差一个人头就够九十分，不过看情况，又是我们赢啊？”
　　Red，剩余武器，无，就算地上有把刀可以捡，人不如对面多，速度不如子弹快。
　　Black，剩余武器，要多少有多少。
　　胜负好像真的显而易见。
　　金南俊：“那你别废话，开枪。”
　　田柾国摊摊手，看向他的队员：“哥哥们开，我不喜欢杀人。”
　　金硕珍：“你放屁…”
　　朴智旻上前一步：“我来。”
　　其他人都没有阻拦。
　　金泰亨其实是想反抗的，朴智旻这完全是在迁怒。但仔细一想，还不都是自己的错，要不是他先去招惹朴智旻，朴智旻大概会把他们整个队都当成普通NPC，哪里会单独记得一个金泰亨。
　　“等一下。”金泰亨走到朴智旻面前，握住他的枪口，挪向自己心脏：“先听我说句话。”
　　朴智旻轻声说：“你又想拖时间。”
　　金泰亨苦笑一声：“我再拖也没用吧，四对三，我们没武器。我只是想跟你说句话。”
　　朴智旻犹豫了一下：“…那你说。”
　　
　　“确认发动。”金南俊突然开口：“撕了他们。”
　　
　　金泰亨震惊到连眨眼都忘了，手里还握着朴智旻的枪。
　　
　　系统：“恭喜玩家Red.A－RM，击杀敌方队伍。Red第二关胜利，分数武器清零。三秒钟内全员将被传送到第三关地图，请做好游戏准备。”
　　
　　天旋地转中，金泰亨仍瞪着眼睛难以平静。
　　刚才，地上所有的尸体都瞬间站了起来，正如金南俊说的那样，将对面的四个人“活生生”撕碎。那时朴智旻就站在金泰亨面前，他完整的身体霎时四分五裂，鲜血洒了金泰亨满脸。炽热的，转瞬就凉了。
　　他还说，他没有在拖时间。
　　他自己都不信了。
　　
　　可他真的很想告诉朴智旻：你的照片，还有你，特别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