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相遇,后会无期。

《人非草木》vmin「6-7」

  6

  “我靠你他妈就不怕被狗仔尾随?”郑号锡听金泰亨说他昨天去找了朴智旻后简直目瞪口呆,“你这个人真够可以的啊,你是天不怕地不怕,那万一人家拿朴智旻去做文章,你对得起他吗?”
  金泰亨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手里拿着一罐可乐,在闵玧其工作室里走来走去,浑身上下都写着“急躁”二字。

  “是不是你?”他突然停在郑号锡跟前,两个人的脸几乎只有半截小指的距离,“是不是你教坏他的?我在他身上闻到烟味了,个小王八蛋!敢他妈抽烟?啊?经过我同意了吗?”
  郑号锡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金泰亨一眼,接着闵玧其走了过来,十分没耐心地把郑号锡拖开,并且用眼神警告金泰亨,“那你靠他这么近,经过我同意了吗。”
  金泰亨猛灌了一口可乐,暴躁地吼:“我他妈问他话呢!我着急!我近点儿怎么了我又不强……”后面的话金泰亨抿了抿唇没敢说,倒不是怕闵玧其会怎么样,他是比较担心郑号锡明天会下不来床。
  郑号锡见状连忙躲去闵玧其身后,只露出来半个脑袋跟金泰亨说话,“当然不是我,我第一次去见他的时候他就在抽烟了!而且什么叫抽烟就是学坏了?老子抗议啊!这是个人爱好好吗,就跟你一天到晚喝可乐一样,稀奇个毛啊!”

  金泰亨气得说不出话来。该怎么说呢,他就是觉得朴智旻在他心里永远是那个年纪明明比他大,但还是要搂在怀里小心呵护的柔弱少年,不能沾烟酒,不能说脏话,只能幸福快乐。
  郑号锡不是不明白金泰亨的意思,他一边点烟一边叹了口气,说:“你们也都是年龄二开头的人了,虽然大不到哪里去,但他跟你不一样。你痛苦的经历只有刚来首尔的那两年,他呢?你不要以为他还没长大,他比你成熟得多。”
  金泰亨死不承认,“何以见得?”
  郑号锡一口烟吸进去差点没吐出来,“他都知道'爱你'这种话说不得,跟你谈不了恋爱,还最好不见面,你呢?成天就知道怼记者骂黑粉,不知道的以为你两岁!”
  这时连不爱参与他们俩斗嘴行列的闵玧其都没忍住说了几句:“现在这么有活力,之前你在他面前怎么不这么说话?”
  金泰亨“我”了半天都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确实,正如郑号锡所说,金泰亨从来不是什么理智的人。出道三年,人气颇高,绯闻是没有,黑粉却一抓一大把。他的经纪人常说,他这种性格没被雪藏,全靠金南俊“一时兴起”的劲儿没过去,图新鲜,觉得他这样有趣。真爱粉说他这叫有话直说,是爽朗、是率真,黑粉说他这叫目中无人,是嚣张、是自大。金泰亨心里有数,然而热衷于“做自己”,在见黑就怼的路上死不悔改。
  可金泰亨从不对朴智旻这样,再凶狠也有个限度,不可能真的发脾气,那次在前辈婚礼现场说了几句“你他妈”已经实属难得,纯粹是太多年没见,激动到情绪收不住。

  从头到尾只有朴智旻一人,看金泰亨温声细语或嘘寒问暖,从小看到大。
  金泰亨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很多次都是如此,分明前一秒还在和郑号锡彼此问候家中老小,一回头看见朴智旻,声音就轻了,脏话全都不见了,微笑爬上眼角眉梢,然后向他伸出手去,莞尔道:智旻,快来,太阳要下山了,我带你去看日落。

  “说不出话来了吧?”郑号锡推了推金泰亨的肩膀,“我劝你以后还是不要去找他了,万一打扰到他的生活,人家好不容易拥有的安宁你可真赔不起。”
  金泰亨下意识接了一句,“那我就把他接到我身边来,我养他。”
  郑号锡翻了个白眼,“你三年前在这间工作室门口跟我说的话,需要我重复一遍给你听吗?”
  金泰亨咬咬牙,把手里的易拉罐直接塞进郑号锡手里,然后掉头就走,气势汹汹,关门的动作像在公然造反。

  三年前,金泰亨才刚刚签约,经历了两年四处碰壁的日子,签约之后也浑身都是刺,见了谁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一声不吭,又倔强固执。恰好那年,郑号锡像十五岁的金泰亨一样,趁着深夜偷偷跑出了筒子楼,孤身一人来到首尔。他们的性格都还没像如今这样变得乖张,开口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负面情绪,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得罪光。

  那时,郑号锡就在闵玧其的工作室门外问金泰亨:难不成以后你养他?
  金泰亨想也不想就回答:我只管想办法接他来首尔,来了之后怎么样,有没有饭吃,是死是活,关我屁事。我比他晚出生,我都能靠自己本事签进这个公司,他凭什么不行?

  也难怪郑号锡会对他翻白眼。
  金泰亨想。
  的确是他先想食言。

__

  金泰亨推开休息室的门,比了个手势让助理先出去。
  等门关严实了,他才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紧张到手心冒汗。
  他把手在外套上用力蹭了两下,拿起手机,给朴智旻拨了通电话。

  这个号码他是两年前才有的。最开始郑号锡和闵玧其去见朴智旻时都瞒着金泰亨,金南俊也不允许金泰亨为工作以外的事浪费时间,还是一年后稍稍出了点头,敢偶尔反抗一次了,他才去郑号锡那儿把号码要来的。
  说是要,其实都差点跪下了。

  可他从来都没有联系过朴智旻,只是把号码存起来,每当想起他的时候,就可以安慰自己:看,他的联系方式就在我的通讯录里,我离他很近,我随时都可以听见他的声音,他从未离开过我的世界,从未消失。
  这些自欺欺人的话陪了金泰亨两年,要不是上次前辈结婚,他们有幸重逢,金泰亨仍然不敢主动联系朴智旻。

  理由太难说清楚了。
  怕一开口就泣不成声,更怕一开口,都说想跟对方走。

  金泰亨这些年过得太苦太累,但除朴智旻外,他没有想倾诉的人,同时他又清楚地明白朴智旻的苦累更甚,是以电话一次都没有拨通过。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见过朴智旻了。尽管内心仍然忐忑,好歹勇气稍微多了一些。

__

  电话接通了,朴智旻没有说话。
  金泰亨只能先开口。

  他说:“智旻,是我。”
  “我知道。”朴智旻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像刚睡醒。
  “还没起床吗?”金泰亨握着手机,掌心滚烫,“我有没有吵到你啊。”
  朴智旻说:“有。”
  金泰亨显然没料到朴智旻会这么回答,一时间打好的腹稿都忘光了。

  “没关系,你说吧。”朴智旻又道:“我刚好要起床了,你打不打电话,我都是这个点起。”
  “好……”金泰亨抓了抓头发,抬眼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另一只手无处放的样子有些滑稽,“我有话想跟你说,不打扰你太久,我也马上要准备工作了。”
  朴智旻淡淡应了声“嗯”。

  金泰亨深吸口气,没有再坐在镜子前,起身走去了窗边。俯瞰高楼之下的车水马龙时,心里的忐忑好像安定了一点。

  “其实…我十七岁的时候给你写过一首情诗,藏在日记本里,想等以后接你来首尔了,再读给你听。虽然现在想想…那哪儿能叫诗啊……”金泰亨怕会吵到朴智旻似的,也把声音放得很轻,“可是那年我交不起房租,所有的东西被房东阿姨从楼上扔了下去。那时候也是冬天,比今年冷,风很大,我住在八楼,没有电梯。”

  7

  金泰亨说:“我跑下楼之后,捡回了日记本,情诗却不在里面了。它对我来说很重要,那是我想给你的未来,可我把它弄丢了。”

  “我那时候觉得,我大概经历了十七年来最痛苦的事,我一无所有了。然后我就想啊,既然这样,我是不是就可以什么都不要了,可以不管不顾可以豁出去了?
  被扔在马路上的东西我一样都没捡,连日记本都不要了,走了九站路,去我现在的公司,找我现在的经纪人。”

  “我缠着他不放,说只要签下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的一切都可以拿去,智旻…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我打算连底线都不要了。”

  “还好,我最后签上了,这意味着我那些被扔掉的廉价东西就算捡不回来,我也不会冻死了。
  可你知道理由吗?
  不是因为我有勇气敢不屑一顾,是因为玧其哥,最后竟然是他帮我说的话,那一瞬间我觉得我那两年简直像个笑话。”

  “签约之后,我有时做自己喜欢的事,更多时候却在逢场作戏强颜欢笑,我以为再这样下去我就会厌倦了,可慢慢地,我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有人会为我欢呼为我加油了,我感到很幸福。
  接着我又想起了那页被风吹走的情诗。”

  “智旻,你不知道内容,但我还能背得下来,我还在努力。
  你要等我,不要逃走,不要厌烦,再等等我。
  好吗?”

  金泰亨的声音抖得不像话,他抬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心跳又重新加速起来,他战战兢兢地问:“智旻,你在听吗。”
  朴智旻依然是那句淡淡的“嗯”。
  金泰亨笑着点头,“好,好,你在听就好。”

  “你说完了吗。”
  金泰亨怔住。
  “那我挂了。”

  这次不一样,朴智旻没有话很多,他不想哭,想哭的只有金泰亨。

  金泰亨想,他现在大概是经历了二十年来最痛苦的事。
  他开始怀疑他坚持的未来了。

  好像,搞错了。

___

  “谁打的电话?”金母坐在朴智旻家的沙发上,指间夹着朴智旻的烟,妆浓到很难看出年龄。
  “合伙人,谈个业务,没谈妥。”朴智旻也给自己点了根烟,眯着眼睛说:“消失了三个月,我还以为你又结婚了。说吧,多少。”
  金母比了个手势,“二十万。”
  朴智旻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二十万,够你消失多久。”
  金母笑道:“看心情。”
  朴智旻不说话。

  金母也不着急,她低头看了看手指,刚做的美甲是鲜红色的,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有些骇人,“你不给呀?那我去找我亲儿子要咯?我见不到他,寻常记者总见得到吧?听说讨厌他的人不少,要是别人知道他为了出名连亲妈都抛弃了,下场会不会很惨?”
  朴智旻还是没有太大反应,他也笑了笑,然后回房间拿了张卡扔出来,“十万,密码是你亲儿子生日。”
  金母把地上的卡捡起来,恨恨道:“我说的是二十万!”
  朴智旻脸色从容地说:“你去找记者,你儿子就会被雪藏,到时候一分钱都没有,你得不到任何好处,你自己选择吧。”
  金母沉默了,看起来是真的在思考。
  朴智旻指了指门,“出去想,别碍眼。”

  等金母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走远了,朴智旻才躺倒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双手紧紧攥着手机。
  金泰亨隐忍的哽咽他听得一清二楚,金泰亨说的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可电话偏偏是这个时候打来的。朴智旻不敢再打回去,深呼吸都觉得胸腔发堵。

  楼上的阿姨刚好领着最近来她家暂住的小侄子下楼,见朴智旻家的门开着,从外面探进个头来,敲了敲门问:“小朴,怎么回事儿啊?看着病怏怏的。”
  朴智旻沙哑着嗓子说:“没事儿,昨晚上没睡好,没什么精神。”
  “噢…”阿姨点点头,“那你回去再补个觉去,我就不麻烦你了。”
  朴智旻闻言连忙起身,“怎么了?我没关系的。”
  阿姨犹豫着说:“我侄子,他有点发烧,我想着去买个菜,回来再买点儿药,你能帮我看着他一会儿不?我差不多十几二十分钟的工夫就回来。”
  朴智旻笑着把小孩儿牵进屋来,“当然,您侄子跟我熟,您不麻烦我麻烦谁,放心。”
  阿姨一转身还是急急忙忙地去了,生怕朴智旻也不舒服,还强撑着给他带孩子。

  “怎么发烧啦?”朴智旻蹲下来,捏了捏小孩儿的脸,“是不是昨天晚上做噩梦了呀?”
  小孩儿摇摇头,食指在朴智旻鼻尖上点了点,用糯糯的声音说:“小朴哥哥,你看起来不开心。”
  朴智旻一愣,随即笑出来,“连你都能看出来吗?”
  小孩儿用力点头,“我爸爸妈妈吵完架以后来跟我说话,也是你这样的表情。”

  朴智旻抱着小孩儿坐去了沙发上,拿了毛巾来给他敷额头,“嗯……哥哥刚才接了个电话,语气很不好,他现在肯定难过死了。”
  “哥哥也结婚了?”
  “哥哥当然没结婚,但他是哥哥喜欢的人。哥哥让他难过了,他以后……可能不会再给哥哥打电话了。”

  但朴智旻转念一想,这样也未尝不好。
  这样一来,金泰亨就可以把朴智旻放下,一门心思好好工作,继续更灿烂更耀眼。朴智旻也可以……不用每次都把喜欢藏着,强装镇定去和金泰亨说话。

  可是,很难过啊。
  朴智旻也很难过啊……

  “哥哥,我爸爸妈妈每次吵完架,之后都会和好的。”
  朴智旻又捏了捏小朋友的脸,“那是因为他们有你,他们心疼你,小家伙。”
  “哥哥喜欢的人也会跟你和好的。”他坚持说。
  朴智旻笑着问:“为什么呢?”
  小朋友扑过来亲了亲朴智旻的脸,“因为你好,你多好呀,才不会有人再也不理你。”
  朴智旻差点把眼泪笑出来。
  可小朋友的话怎么能听信呢。他们不懂爱,再难过的事情,给根棒棒糖就成了过眼云烟。

  “你要等我,不要逃走,不要厌烦,再等等我。”
  “好吗?”
  “智旻,你在听吗。”
  语气就像在恳求。
  不敢大声,小心翼翼,声音哽咽,想来眼泪掉了满脸吧。
  可朴智旻却挂了他的电话。

__

  冬天可真是冷啊。
  朴智旻晚上从清吧回来,头一次不觉得走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是种享受。他现在恨不得扎到人堆里去,感受一下群众的喜怒哀乐,好把他一个人的难过掩盖下去。
  可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难过只有独一份。

  朴智旻恍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深秋来。
  那天是他的生日,家里说不兴过这种日子,没给他买蛋糕。金泰亨就悄悄地大老远去给他买了回来,花光了他当时所有的钱,买了店里最大的一个。
  当时朴智旻打开蛋糕盒子,先是感动又惊喜,再是好奇为什么上面写的字这么歪歪扭扭。
  金泰亨摸着后脑勺说,因为这个字是他写的,第一次,没有经验,还说,丑是丑了点儿,但那是巧克力酱,很好吃的。
  上面的字是:朴智旻,永远开心快乐。
  不是生日快乐,是永远开心快乐。
  那年他们还那么小,金泰亨就已经在祝福他的永远了。

  可他却挂了金泰亨的电话。

  到此为止了吧。
  朴智旻想。

__

  朴智旻一整晚都睁着眼,坐在平时反而不去的房间床上,抱着膝盖,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脖子和四肢都僵硬到酸痛了,姿势都没变动过。
  窗帘是拉着的,早就天亮了,屋里仍然只有钨丝灯的昏暗光线。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朴智旻盯着一个地方太久,眼睛疲惫又胀痛。他用力眨了眨,然后皱着眉挪动发麻的胳膊,从身后把手机拿过来。
  可一拿过来,他浑身的血液就通通沸腾了,一时间连表情都控制不好,不知道是该兴奋金泰亨没有不理他,还是该苦恼接了电话该如何应对。
  他惶惶不安地按下接听键,手机紧紧贴在耳边,不敢发一言。

  而金泰亨又是同样的开场白,小声的,试探性的,说:“智旻,是我。”
  “我知道。”一整晚没睡,朴智旻几乎听不出刚才的声音是不是来自自己的喉咙。
  金泰亨显然也察觉到了,小声问:“还…没睡醒吗?我又吵到你了。”
  “没有。”朴智旻忙道:“没有,我睡醒了。”

  “好。”金泰亨似乎轻轻笑了,“你昨天说,你每天都是这个点起床,所以我来给你当个闹钟……早安。”

  “早安,”朴智旻说:“我会等你。”

tbc

评论 ( 39 )
热度 ( 222 )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