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泰亨和朴智旻在走廊上遇见了金南俊。
金南俊的脸色还是阴沉着的，紧紧皱着眉，“川”字里是隐忍的怒意。“你还在上面干什么？”金南俊对金泰亨道：“我们可以下去了。”
Black信息点已被找齐，按理来说确实没有Red什么事了，连现在被划分到Red的闵玧其都在楼下，金泰亨实在没有上来的必要。
“找你那最后一个空格啊队长。”金泰亨扬了扬他和朴智旻十指紧扣的手，勾起一边唇角笑了笑。
金南俊直言道：“那你自己那七个空格不找了？”他也笑了笑，眼中风平浪静：“反正我上上下下这么多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见到。不然这样，你直接告诉我吧，你是打算拖延时间到这一关结束，还是坦白你到底是谁？”
金泰亨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金南俊语气里的敌意太明显，他一时不知如何招架：“队长，怀疑队友可不好，这一关明摆着就是系统在挑拨每个人之间的关系，你这么咄咄逼人，不是着了它的道？”
金南俊不为所动：“从进入游戏开始我就没想过队友不队友的，你也不用对我多客气。”
金南俊虽说没有把团队看得很重，但之前至少不会话里带刺，刻意伤人，金泰亨想，大概是他耳机里的东西又把他往“不信任”的路上推出去更远。和金南俊心平气和地交流可能有点困难了，于是金泰亨也直接道：“那好，你猜得没错，我就是在等这一关结束，等你最后那个空格被找到，时间就差不多了，满意了吗？”
身边的朴智旻转头看了他一眼，但没说话。
金南俊眼里露出一丝惊愕：“你连时间都能掌握？”语气虽在疑问，心下却不怀疑。
系统：“恭喜Black.E－Jin，成功找出玩家Red.B－RM信息点，全部识别正确。”
金南俊挑眉：“我的信息点齐了，照你刚才的意思，是可以跳关了？”
金泰亨嗤笑一声：“你还真信我说的？你不是这么天真的人吧？”
系统：“地图已分解完毕，请玩家在倒计时结束前来一楼集合。”
金南俊没再回答金泰亨，侧过身从金泰亨旁边擦肩下楼。
走廊里只剩下金泰亨和朴智旻两个人。金泰亨以为，朴智旻会问和金南俊一样的问题，没想到朴智旻晃了晃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说：“我们也下去吧。”
金泰亨不由得诧异：“不找…我的信息点了？”
“能找到的话，这关刚才就该过了。”朴智旻略微低了低头：“我现在真的什么都不想了，太累了，去等倒计时吧。”
金泰亨没有理由拒绝。
地图已经分解，不需要再靠墙上的标记认路，他们很快就找到楼梯口。
郑号锡还坐在原来的位置，背靠着墙，闭着眼睛，身上金泰亨的牛仔外套已经掉在了地上。
金泰亨和朴智旻对视了一眼，难得有默契地点点头，走过去坐在了郑号锡身边，没有下楼。郑号锡察觉到有人来，微微睁了一下眼睛，又重新闭上了，也没有去看身边的人是谁，好像睁眼都要费尽全身力气。
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彼此沉默，仿佛空气都跟着直线降温。二楼安静得有些过分，几人细微的呼吸声听得一清二楚。想来楼上除了他们已经没有别人了。
这个氛围是从游戏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过的，之前哪怕有争吵，至少出声了。
金泰亨揽过朴智旻的肩，本想把他拉进怀里，朴智旻却看着他摇摇头，眼神动了动，目光挪向身边的郑号锡。金泰亨立即明白过来，这个时候他和朴智旻再亲密接触，对郑号锡未免太残忍了。
金泰亨长叹一口气，不过是声叹息，在空寂的回廊里竟觉得格外吵闹。
沉默的时候，一分一秒都很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金泰亨都开始感觉到疲惫的时候，楼下终于有人出声了。
“能…不要这么死气沉沉吗？”大概是太久没有说话，金硕珍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沙哑，原本分明温润如少年：“聊聊天行不行？”
半晌，无人应答。
金硕珍清了清嗓子，把音量提高了一些：“金南俊，你说说话吧。”
金泰亨他们坐在楼上，视线尽头不过是那面填满信息点的墙壁上端，楼下现在是什么模样，金南俊听见这句话会是什么表情，他们每个人之间距离多远，楼上的几人无从得知。
金南俊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为什么要跟你聊天？”
金硕珍的语气里多了怒意：“对，我是间谍没错，那怎么了？系统给我安排的任务我去完成而已，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是我想做的吗？是我想骗人？我对不起你了？”
金南俊漠然道：“我冲你发脾气了？”
金硕珍骂了一句“他妈的”。
楼下再次重归沉默。
朴智旻看向郑号锡，轻声问：“哥，下去可以吗？”
郑号锡摇了摇头。
闵玧其在下面，他说什么都不想见到他。
“能不能不这样了？”这次说话的人是田柾国，他的声音比金硕珍距离近一些，或许是坐在楼梯上：“我不知道你们都听见过什么，说到底不过是系统刻意那么干的，玩个游戏而已，较真到这个地步，你们几岁啊？！”
“你们几岁”从年纪最小的田柾国嘴里说出来，意义就有些不一样了。
果然，金南俊立即回答说：“你一点也不在意，是因为做了个美梦吧。”
金硕珍也附和：“你年纪轻轻，能体会到什么？”
“算了，随便你们怎么想。”田柾国的声音又更近了一些：“我去找号锡哥和智旻哥，他们该下来了，玧其哥一起吗？”
郑号锡睁开眼，死死瞪着前方，目光里是藏着些许期待的。
而闵玧其却在沉默之后，轻声道了一句：“不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他。”
闵玧其说的不是“他们”，是“他”，想也知道，他不想看到的人只有郑号锡一个而已。
朴智旻怕郑号锡会哭，连忙起身蹲在他面前，绞尽脑汁试图想一些安慰的话。可郑号锡却无声地笑了，扯着嘴角，比哭还让人心疼。
系统：“恭喜Red找出Black全部信息点。第三关，地图－－噩梦城堡，正在倒计时。请所有玩家来一楼集合。”
系统通知结束，田柾国刚好走到二楼。
“你们一直在这里吗？”田柾国有点意外：“我下来的时候没留意……”
郑号锡的表情有一丝不明显的变化。
田柾国走过来抱起郑号锡：“不管怎么说，先下去吧。”他转身往楼下走，郑号锡又重新闭上眼睛，什么都没有说。
金泰亨看不太明白：“怎么…是他们也吵架了？”
朴智旻摇摇头：“不知道，反正这个队是彻底散了，吵不吵架，有什么好在意的。”
金泰亨就没再说什么，牵着朴智旻一起下了楼。
刚下几级台阶，就发现所有人的目光纷纷凝聚在金泰亨身上，而金泰亨牵着朴智旻，于是朴智旻也躲不开被猜忌。
金泰亨的步伐跟着慢了下来：“你们…怎么都看我？”其实他也知道这句话很多余，墙上满满当当的信息，只有他的ID后空空如也，没人怀疑才不切实际。
金南俊是第一个把目光挪开的，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墙壁上金泰亨的七个空格，什么话也没说。
系统：“第三关倒计时结束，恭喜Red取得胜利，Red将每人获得一个剔除Black信息点的权利，请斟酌仔细。”
所有人都愣了。
下一秒，城堡消失，四周陷入一片诡异的黑。
两面墙壁上的信息点如全息投影一般立在众人中间，脚踩在虚无上，头顶着天黑。但信息点不是全部，只显示队伍编号和ID，以及最后三个空格，那分别是玩家的固定前ID，称号，擅长领域。
他们面面相觑。
系统：“请玩家在后三个信息点中选定一个，它将成为各位玩家在下一关的特殊‘技能’，请玩家慎重考虑。Red获得优先选择权，请按照队伍编号依次上前选择，并且挑选一位Black玩家，剔除他的某一格信息。”
“我靠…”原本在Red的金硕珍惊呼出声：“意思是我们的选项就会少一个是吗？”
系统：“正确。”
金南俊：“选中的信息点可成为技能？哪怕是个ID，或者称号，都可用于实战？”
系统：“正确。”
金南俊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按照编号，那从我开始是吗？”
金硕珍：“……”
系统：“正确。”
金南俊走到“信息墙”面前，皱着眉，难以抉择。尚不知下一关的内容是什么，不管哪个信息点成为可实用物，都很难说清楚优劣。
他的目光在自己那三个信息点上游移。
金南俊是在各地玩高难度的密室逃脱出身，普通用于娱乐的场所根本无法与之相比拟。
“黄金眼”是他临时瞎取的ID，没有任何根据，纯粹随手一打，更改ID的手续太麻烦，他懒得再换而已。时常参加一些大型比赛，“破坏王”是裁判和观众意见一致给他取的，因为他总无意破坏房间内的物品，好在没犯规。而最后那格的“智商148”，他完全没去考虑这一项，选不选这个，他都是智商148。
需要考虑的是下一关究竟是需要观察力，还是破坏力。
纠结良久，他总算下定决心，在“黄金眼”上拍了拍。下一秒，他的整个信息栏消失。
金南俊：“剔除对方玩家的？是我任意挑一个人都可以？”
系统：“正确。”
金南俊又去看Black的信息，这次他没有考虑很久，直接把田柾国的最后一格给碰一碰剔除了。那是田柾国的擅长领域－－“绝对力量”。
系统：“玩家Red.C－V，无选择项，请直接挑选敌方队伍信息点。”
金泰亨上前，指尖停留在郑号锡的名字上，然后点了点。他剔除的也是郑号锡的擅长领域－－“滴血不沾”。
郑号锡抬头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捉摸不透。一旁闵玧其的眼神也动了动，像是想往郑号锡那边看又强忍着收回目光的犹豫。
最后是闵玧其，他的前ID是“音乐家”，从前玩真人CS最多，游戏中别人喜欢叫他“神枪手”，擅长领域是“一击必杀”。
他在后两个之间左右看了看，还是选了最后的擅长领域。和金南俊直接放弃“智商148”是一样的道理，只要有枪，他就是“神枪手”，选不选这一项，他都是。而没人知道下一关能不能有枪，如果没有的话，那么“一击必杀”就能省去很多麻烦。
剔除敌方信息点的话……
闵玧其的指尖微微颤抖。
郑号锡的信息点只剩两个了，而他选择再删去一个。
郑号锡从前喜欢玩模拟大逃杀，在残忍杀戮中滴血不沾纤尘不染，装备又时常为白色，杀人时眼睛不眨唇角带笑，故有“仙子”一称。这个游戏里不需要他做一个“仙子”，于是闵玧其把它删掉，给他留下一个最后的“郑希望”，希望他有“希望”。
郑号锡把脸埋在田柾国怀里，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来。
田柾国低头对他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郑号锡轻轻点了点头。田柾国就抱着他上前去，他已经没有选择权了，指尖触碰到“希望”，空格消失。
朴智旻的信息没有人动过，只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选。“幸运E”没有什么好的含义，“首席”什么也不表示，“犯罪”谁知道在下一关能否有用。
“选中间那个。”金泰亨在朴智旻身后说。
朴智旻没回头，拧起两条秀气的眉，看起来很苦恼。
金泰亨又说：“第一个肯定不要了，第三个不一定用得上。”
朴智旻总算回头：“首席才没什么用吧。”
金泰亨：“首席怎么没用，首席玩家，你最强啊。”
朴智旻：“……”什么歪理。
虽然不太信，但朴智旻还是听金泰亨的选了中间那个。他暗自对自己说：这只是因为这三个都没什么实际作用，所以随便点一个，绝对不是相信金泰亨的。
到田柾国上去选择了，郑号锡有些无奈地看了看他：“你先…放我下来吧。”
田柾国皱眉：“不行啊…”
“我好像没事了…”郑号锡说：“有知觉了。”第三关已经结束了，噩梦该醒了，他应该站起来。
田柾国半信半疑，他慢慢把郑号锡放下来，结果刚一松开手，郑号锡就腿一软，要不是身边的朴智旻扶得快，整个人都要倒下去。
而闵玧其还站在原地。
“没事，你去。”郑号锡摆摆手，借着朴智旻的力重新站好。腿还是发软，大概是心理作用，还没习惯。他下意识往闵玧其的方向瞥了一眼，又匆匆把目光收了回来。
闵玧其没看他，他看清楚了。
田柾国完全不需要犹豫，擅长领域的“绝对力量”没有了，前ID“黄金国”也是瞎取的，甚至不知道在游戏里变成技能能拿它来干什么，毫无疑问地选择了“全能王”。
最后剩下金硕珍，他的信息点和别人比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杀伤力。
“贵公子”“预言家”还有“演技”。
他点了“预言家”，想着虽没有多大作用，至少能猜一下胜负吧？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笑了笑，带着点嘲讽的意味。他擅长的演技在这里没有起到丝毫作用，间谍身份大概早就被金南俊识破了。他想，最会“演”的或许是金泰亨。要不是这一关涉及到所有人全部的信息点，金泰亨说不定到游戏结束都毫无破绽。
系统：“所有玩家选择完毕，三秒钟内全员将被传送到第四关地图，请做好游戏准备。”
已经不是第一次换地图了，所有人几乎都适应了那种一瞬间天旋地转的感觉，闭上眼睛就安稳落地。
耳机又一次消失，看来这次不能听，也不能说。
系统：“恭喜各位玩家顺利进入死亡游戏第四关，第四关地图－－悲惨世界，游戏时长－－无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