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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朴智旻在池边蹲了很久，蹲到双腿发麻十指冰冷，才慢慢站起来。
　　被金泰亨牵过的那只手，明明不久前还是温暖的，现在好像已经没有知觉了。好在跨年夜寝室楼不会锁门，朴智旻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翻墙进去了，这也算是新年对他的某种眷顾吧。
　　
　　
　　
　　快走到寝室楼的时候，朴智旻隐约看见楼下有个人影，光线太微弱，只能看见他是靠墙站着，低着头。
　　金泰亨？
　　朴智旻不敢确定，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金泰亨，于是就没有刻意加快步伐。
　　一步一步靠近之后，却发现，果然不是金泰亨。
　　
　　
　　朴智旻停住步子，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会儿他的名字，确认自己没记错之后才问：“号锡哥，你不回寝室，在这里干什么？”
　　郑号锡似乎在发呆，朴智旻一出声把他吓了一跳。
　　“…啊？”郑号锡愣愣地转过头来，“我，我…看烟花来着。”
　　朴智旻点点头，他不知道郑号锡不住在这里，还以为郑号锡和闵玧其是室友，于是语气平淡地问：“不上去吗？烟花已经结束很久了。”
　　郑号锡微微一怔，然后笑着说：“啊，马上就上去了，嗯…再待一会儿。”
　　朴智旻没有再追问理由，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做和想做的事，他没必要知道为什么。
　　“那我先上楼了。”朴智旻指了指楼梯间，“很晚了，哥也早点上来，早点休息吧，外面很冷，容易感冒。”
　　“好。”郑号锡莞尔：“这就来。”
　　他目送朴智旻的背影消失，然后背道而驰。
　　他如约再也没有给闵玧其发过短信，本想来这里假装“偶遇”，以普通同学的身份给他说一句并不特别的“新年快乐”，可闵玧其没有下楼看烟花，他的等待毫无意义。
　　
　　
　　
　　
　　朴智旻上楼的时候一直在想，等会儿看见金泰亨，该怎么办？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该做点什么？说点什么？
　　如何是好。
　　
　　想着想着，朴智旻的脚步又一次停住。
　　这次真的是金泰亨。
　　
　　他坐在二楼通往三楼的那一层台阶上，偏着头，一只手支在膝盖上，撑着半边脸。
　　他背对着朴智旻，朴智旻不知道他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只能听见他轻轻哼着歌，像是一首童谣，歌词没有吐清晰，旋律单调，声音低沉且动听。
　　
　　
　　朴智旻站在金泰亨身后，有那么一瞬间，想把他推下台阶，歇斯底里地骂脏话，想解释清楚，哭着喊着告诉他“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都是别人恶意编造的”。
　　但是，算了。
　　那阵冲动，到底只是一瞬间而已。
　　
　　事已至此，如果金泰亨重新问朴智旻一遍“你讨厌我吗”，朴智旻想，他仍然会摇头说“不会”。
　　他没办法讨厌金泰亨，由此一来，其他的感情就越发明显了。
　　
　　朴智旻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刻意不出声，他不怕被金泰亨发现。
　　然后就这么沉默着从金泰亨身边走过。
　　谁知道金泰亨也立即起身了，缓步跟在朴智旻身后，朴智旻略一低头，可以看见金泰亨的半个影子，越过他的步伐，和朴智旻的影子紧紧重叠。
　　灰色，黑色，再灰色。
　　
　　
　　走进房间的时候，朴智旻转头看了一眼门边的墙，墙上有灯的开关，可他的目光在开关上停留了一秒钟就迅速移开了。　　
　　如果关灯，金泰亨或许会害怕，如果他害怕，或许会跟朴智旻道歉。
　　但朴智旻脑海中仍然是那两个字：算了。
　　有什么用。
　　
　　
　　
　　金泰亨说的那些话，朴智旻并不陌生。
　　
　　他还在釜山艺高的时候，有人在学校的论坛里发过一篇帖子，说的就是“朴首席和他的舞蹈老师”，配图都是借位偷拍，文字句句不着边际，但还是有人信。
　　会逛论坛的都是学生而已，老师基本不看，校领导更不用谈，所以回复量再多，帖子再火，会影响到的也只是“当事人”而已，没有人会威胁楼主删帖，朴智旻的要求不会有用，而朴智旻肯定没有勇气去主动告诉舞蹈老师，所以帖子至今还在。
　　朴智旻想，转学之后他们一定会更加肆无忌惮吧，毕竟这种帖子，过去多久都不会沉。
　　
　　
　　
　　
　　朴智旻给手机插上充电器，坐在床边等开机。
　　他原以为他再也没有勇气点进这个帖子，但金泰亨今天说了这样的话，肯定是因为他看见了。
　　至于金泰亨为什么会去看釜山艺高的论坛，朴智旻暂且没空去想。
　　他想知道的是，金泰亨看到了什么，在他转学之后，帖子里又多了什么。那些言论会让金泰亨对他有不好的看法吗？误解在以后能够慢慢消散吗？
　　
　　
　　
　　意料之中的，回复量相较之前又增加了不少。
　　朴智旻一条一条刷下去，觉得手心越来越凉。
　　
　　他想，原来，哪怕素不相识，只因为一些不知从哪里来的不明真相的语句和图片，就可以生出这么多的恶意。
　　人性本恶，大抵如此。
　　
　　
　　
　　金泰亨戴着耳机在听音乐，一边听，手指一边慢慢划动屏幕。
　　朴智旻希望金泰亨不是在看这篇帖子。
　　但他没有问，只是继续往下刷，一目十行，迅速翻阅，不想细看，有些话语太恶毒，时隔这么久，他看了还是会心酸。
　　
　　刷着刷着，朴智旻突然愣住了。
　　他看见一个匿名用户的发言，内容是：智旻已经离开这里了，你们不要再伤害他。
　　没有叫他首席，也不是叫他全名。
　　而是智旻。
　　
　　这条留言被数不清的人恶语相向，甚至被怀疑是朴智旻自己匿名发的。
　　留言时间是十二月三十一号晚上十一点五十分。
　　那是金泰亨放下手机，叫朴智旻下楼看烟花的时候。
　　那时朴智旻枕着金泰亨的腿不小心睡着了。
　　
　　
　　朴智旻错愕，他又抬头看向金泰亨，金泰亨已经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朴智旻内心挣扎了很久，连要怎么开口问金泰亨，以及金泰亨可能会回答的话，他全都设想好了。
　　可最后他只是躺下盖好被子，闭上眼睛，什么也没有说。
　　
　　哪里还敢把希望寄托在金泰亨身上？
　　失败这么多次，该吸取教训了。
　　
　　
　　
　　到后半夜，朴智旻还是没能睡着，困到太阳穴里像针扎一样疼。
　　本想起来吃点药，还没拖着疲倦的身体坐起来，就听见对面金泰亨的手机响了。
　　朴智旻下意识闭着眼睛不出声。
　　
　　铃声没有响很久，金泰亨很快就接了，把声音压得很低，说了一声：“什么事？”
　　闵玧其在电话那头道：“还没睡吗？能不能帮我个忙。”
　　金泰亨：“睡了，不能。”
　　闵玧其当没听见似的继续道：“帮我看看郑号锡还在不在楼下，我记得你寝室那个方位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寝室楼的铁门了。”
　　金泰亨挑眉：“这都几点了，他没病吧？”
　　闵玧其说：“他有啊。”
　　
　　朴智旻听不到闵玧其的声音，但从金泰亨的话里隐隐约约觉出他在说郑号锡。
　　
　　金泰亨：“你们这是在玩什么我不懂的游戏吗？怎么老半夜三更来找你？你白天不上课就算了，他也不起床的是吗？”
　　闵玧其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哪儿知道啊。”
　　金泰亨：“……”
　　金泰亨：“你就不能打个电话给他？”
　　闵玧其：“一个电话要能解决我早就打了。”
　　金泰亨：“你就不能当面警告他一下？”
　　闵玧其：“警告过了。”
　　金泰亨无奈：“怎么我觉得难得这么正常的一个人一旦跟你扯上关系就突然变得跟神经病似的？”
　　闵玧其笑了笑，笑容意味不明：“所以我才希望他离我远点儿。”
　　金泰亨长长地“哦”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挺善良，你该不会喜欢他吧？”
　　闵玧其没有否认，只是说：“别废话了，你去看看吧。”
　　“行。”金泰亨起身，往朴智旻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朴智旻睡得正沉，拉窗帘的动作都很小心翼翼。
　　他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眯着眼睛往下看了看。
　　只有一片弥漫尘世的黑。
　　
　　“他不在，可能是没那么喜欢你吧。”金泰亨又把窗户关上了，走回床边重新躺下，闭着眼睛和闵玧其打电话。
　　闵玧其又沉默了一会儿，说：“走了就好。”
　　金泰亨笑了：“舍不得他走，你早点儿下去见他不就是了。”
　　闵玧其说：“好不容易拉开点距离，别又纠缠不清了。”
　　金泰亨还是笑：“我真是不懂你们这些人的脑回路，你怕他接近你会不正常，就跟他保持距离？神经病吧。”
　　
　　他说：“我要是你，我就拉他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