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

　　
　　
　　金硕珍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他扶着金泰亨，身后的助理背着朴智旻，神色焦急，步伐匆匆。
　　郑号锡和闵玧其还站在楼道里。
　　
　　雨差不多要停了，有三三两两的人撑着伞或穿着雨衣从外面进来，也有一开始就冒雨回来的人打开寝室门出来看看，见到金硕珍，或多或少都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
　　倒不是认识他，毕竟他的本职只是幕后工作者，但非比寻常的打扮和气质放在这里，就显得尤为特别了。
　　
　　
　　“号锡，我先带泰亨去医院，有什么需要的你直接给我打电话。”金硕珍皱着眉说。
　　郑号锡抿着唇点了点头。
　　金泰亨一脸茫然，本来想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但见郑号锡满脸泪痕，鼻尖红通通的样子，又把疑问塞了回去，咳嗽了一声，有气无力地往闵玧其身上推了一把，声音沙哑地说：“你又欺负老实人。”
　　没等闵玧其回答，金硕珍就抱歉地笑了笑，扶着他下了楼。
　　
　　
　　闵玧其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才把目光收回来，“走吧，不嫌丢人。”他说。
　　郑号锡一愣，连忙抬手胡乱地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往前迈出一步。
　　闵玧其从郑号锡身边走过，顺手揽过郑号锡的肩，“没让你往下，让你跟着我。”
　　郑号锡瞬间就笑出声了，像个刚吃到糖的孩子，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两个梨涡。
　　“是不是觉得我善变？”闵玧其半搂着郑号锡上楼，推开门，重新回到寝室里，然后按着郑号锡的肩膀让他坐在床头，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说：“大概是被你影响的吧，你说呢？”
　　郑号锡抬头紧紧盯着闵玧其，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我没答应你什么，不用急着跟我保证以后。”闵玧其拿了吹风机过来，在床头的插座上插好，打开热风给郑号锡吹头发，手指揉进他的黑发里，冰凉，却很柔软。
　　
　　闵玧其从前也总是这样，嘴上说着狠话，做的又都是温柔的事情，永远不能彻底狠下心来。所以郑号锡从来都不肯死心，总觉得再努力一点，再多试一次，就会有希望，就能感动他。
　　
　　
　　吹风机的声音不小，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等吹风机关掉，郑号锡的手机却响了。
　　低头一看屏幕，竟然是金硕珍。
　　
　　“接啊，为什么不接？”闵玧其把吹风机长长的线绕起来，又伸手十分自然地抓了抓郑号锡的头发，确定吹干了才转过身去把吹风机放好。
　　郑号锡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边，视线一直追随着闵玧其。
　　
　　“号锡？”金硕珍先开口道。
　　“哥我在听。”郑号锡低声回应。
　　金硕珍说：“啊好，号锡啊，能不能麻烦你去一下泰亨寝室，帮我收拾几件他们俩贴身的衣服，我晚一点让司机过来取，刚才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
　　“好，我现在就去。”
　　“那就谢谢号锡了。”
　　“没关系。”
　　
　　闵玧其走到郑号锡身边坐下，挑眉问：“叫你去做什么？”
　　郑号锡如实回答：“收拾几件泰亨和智旻的衣服，他等会儿让司机来拿。”
　　“哦。”闵玧其点点头，“那你解释一下之前的。”
　　郑号锡一僵，手指蜷缩起来，仿佛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急剧收缩，“哥…能不能…不提了。”
　　“可以。”闵玧其伸出一只手放在郑号锡脑后，手指在他的黑发上一下又一下地绕着圈，“那说点别的，我问你，没几天就毕业了，你打算去做什么？”
　　郑号锡怕闵玧其会把手放下来，连摇头都省略了，只眨了眨眼睛，说：“哥你呢？”
　　“我问的是你。”
　　郑号锡只好承认：“哥，我不知道，我没想过。”
　　闵玧其笑道：“难道在家等着继承这个破烂学校吗？”
　　郑号锡终于忍不住摇头：“不会！”
　　闵玧其并没有把手挪开，“那你觉得在这里毕业，你能去做什么？上大学吗？这三年你的心思从来都不在课业上吧。”
　　郑号锡无言以对。
　　“后悔吗？”闵玧其问。
　　郑号锡毫不犹豫道：“不。”
　　闵玧其微微一怔，“你本来应该有很好的未来。”
　　郑号锡说：“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闵玧其没有理会，继续道：“他刚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签约，是还没有放弃你的意思，你还有机会。”
　　郑号锡还是说：“不。”
　　闵玧其手上稍稍用力，把郑号锡推到自己面前，两个人的脸仅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他低声问：“值得吗？”
　　郑号锡没点头，也不摇头，仍然道：“我没想过。”
　　闵玧其：“你不累吗？”
　　郑号锡：“感觉不到。”
　　闵玧其：“可是我很累啊。”
　　郑号锡突然站了起来，“我去…我去给泰亨智旻收拾衣服。”
　　“你只会转移话题是吗？”闵玧其也站起来，伸手搂住郑号锡的腰把他带进自己怀里，“喜欢我能给你带来什么，我有什么好让你喜欢的，嗯？”
　　郑号锡看着闵玧其的眼睛，那双时常冰冷的眸子里此刻竟是炽热的。
　　“哥，我真的不知道。”郑号锡苦笑道：“这样的问题，你问我多少次，我也不知道。”
　　闵玧其第一次这样直接问郑号锡，可郑号锡却不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从喜欢闵玧其的第一天起，他就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喜欢？”“有什么意义？”“能得到回报吗？”“能喜欢多久？”“能不能不喜欢了？”
　　到如今，前面的几个他通通没有答案，只有最后一个，他可以摇头说“不”。
　　
　　
　　“算了。”闵玧其松开手，眼里似乎是无可奈何，“上楼吧。”
　　
　　
　　闵玧其对郑号锡做出过很多次“妥协”，或许是他总在想彻底拒绝的时候狠不下心。
　　有人说，二十一天可以养成一个习惯。他曾经试着远离郑号锡二十一天，态度冷漠到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可郑号锡总有各种各样的办法让他觉得抱歉，以爱为名，无意为之，他难以负荷，只能妥协。
　　
　　
　　
　　金泰亨寝室里的灯还是开着的，门也没有关紧。
　　闵玧其推门进去，郑号锡跟在他身后。
　　
　　“你先收拾吧，我去找个什么装一下。”闵玧其说。语气已经冷静下来了，自然得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郑号锡轻轻点了点头。
　　他打开金泰亨的衣柜，发现几乎都是厚外套和裤子，贴身的衣服不在里面，忍不住皱了皱眉，四处看了看，眼角余光恰好瞥见金泰亨的行李箱斜斜放在床下，露出一个弧形的三角。
　　郑号锡走过去蹲下身把行李箱拖出来，拉链还是半开着的，也不知是不久前打开过还是没有拉紧的习惯。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泰亨抱歉抱歉不是故意要翻你的东西”才把行李箱打开。
　　手伸进去正要拿衣服，目光却被两个白色的小药瓶吸引。
　　
　　“哥…”郑号锡把药瓶拿起来，扭头看向闵玧其，“这个…是什么？”
　　闵玧其过来拿起其中一个，低头看了看，皱眉道：“不知道，打开看看？”
　　郑号锡点头，和闵玧其一起拧开了手里的药瓶。
　　闵玧其拿着的那瓶偏圆，郑号锡拿着的偏长，都是白色，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郑号锡有些担心地说：“泰亨该不会…”
　　没等郑号锡把他的猜测说完，寝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门狠狠撞在墙上的同时，有一个声音怒吼了一句：“金泰亨！”
　　郑号锡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手里的药瓶没拿住，摔在了地上，白色药片洒了一地。
　　闵玧其也是一愣。
　　这个声音他们俩都熟悉，那是郑号锡的父亲，闵玧其常见的校长。
　　
　　“怎么是你们在这里？！”郑校长莫名其妙。
　　郑号锡支支吾吾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距离闵玧其很近，从门外的角度看，就像是他刚从闵玧其怀里爬起来。
　　郑校长身后跟着金泰亨的班主任，还有一个满脸阴沉的中年男人，想来应该是某个学生的家长。
　　“你这拿的是什么？这是金泰亨的东西？”郑校长走过去一把抢过闵玧其手里的瓶子，狠狠瞪了郑号锡一眼。
　　闵玧其直接把药瓶又抢了回来，“我的东西。”
　　“那你们在金泰亨寝室里干什么？！他人呢？！”郑校长大声道。
　　郑号锡不敢说话，低着头把地上的药一粒一粒捡起来，沾上了灰尘也不能放回药瓶里，他只好捧在手心，不知如何是好。
　　闵玧其把手里完好的这瓶盖好盖子，反手扔进了金泰亨行李箱里。
　　“他走了，寝室这几天我住，你有意见？”闵玧其挑眉道。
　　郑号锡蹲在地上轻轻扯了扯闵玧其，示意他冷静，不要这么说话。
　　“走了！？”班主任身后的男人怒道：“把我儿子从楼上推下去，就这么走了？！”说着就把手机拿了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喊道：“你们学校解决不了，那我就报警！”
　　郑号锡错愕，手里刚捡起来的药差点又洒在地上。
　　倒是闵玧其莞尔笑了笑，说：“这小子这么出息的？”
　　郑校长早就习惯了闵玧其说话的态度，除了瞪他一眼之后一句废话都不愿多讲，给身后的班主任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安抚好家长，然后上前一步拉住郑号锡的手腕，说：“你跟谁混一块儿不好？偏偏跟着他！赶紧给我回去！”
　　“我不！”郑号锡大喊道：“你放手！”
　　“你跟我说话什么态度？！”郑校长的声音比郑号锡还要大，“你有自己的地方不待上这儿来干什么？啊？”
　　“你放手吧。”郑号锡说：“很疼啊。”
　　郑校长这才松开手，他紧紧盯着郑号锡，越来越觉得哪里不对，“你…你穿的这是谁的衣服？”
　　郑号锡看了看身后的闵玧其，答案不言而喻。
　　“你跟金泰亨交朋友也就算了，好歹认识他说不定能有点好处，你跟闵玧其……”
　　“别把你那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郑号锡皱着眉打断他，“那点好处是你自己想要的，你别借着我去拿。”
　　闵玧其对他们之间的对话丝毫不感兴趣，过去把郑号锡手里的药都倒在自己手里，然后走开了一些，四处张望，想找个能装的东西。
　　“我今天没空跟你废话。”郑校长指着郑号锡，眼里都是怒意，“毕业了你就滚回光州去跟你妈过吧！”
　　闵玧其的背影顿了顿，终是沉默着没说话，直到郑校长摔门出去，他才走回郑号锡身边，淡淡道：“收拾东西吧，浪费很多时间了。”
　　“哥。”郑号锡低着头说：“我活到现在，失去的东西太多了，现在好像又少了一点，你能…你能不能…别再让我失去你了…”
　　闵玧其没有回答。
　　郑号锡似乎也不是要等到闵玧其的回答，自顾自轻声道：“我不是故意想缠着你不放，我试过很多次了…我告诉自己，这一天不去跟你说话，或许第二天就能做到不去看你，结果…结果第一天就不行。”说着说着他突然笑了，“我知道我烦，我也就这么烦过你一个……”
　　“你他妈说什么？！”郑校长突然进来，随手抓起朴智旻床边的椅子就朝郑号锡砸过去。
　　郑号锡瞪大了眼睛，可是没等他感觉到痛，就被拉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耳边炸开很大一声响。
　　“哥…”
　　闵玧其没理会郑号锡，转过身看向郑校长，微微皱眉，嘴角却上扬着：“你不是不要这儿子了？那行啊，给我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