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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一个酒肆短番外。

　　时间线在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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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南俊不知道金泰亨还在不在宿舍，反正两个人的寝室就在对门儿，他干脆就不打电话了，直接过去看。

　　大概是有谁已经出去过，对面寝室的门虚掩着，一推就能开。金南俊于是敲了敲门，顺便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书。下午上的是国文课，他还算喜欢，就是中午没休息够……想到这里，他又抬头看了眼金泰亨的寝室门，里面似乎有动静，但没人说话，他忍不住把门推开了一个缝，问道：“泰亨，出去了没？”

　　“哪儿有人这么问问题的，出去了还能回答你？”结果却是郑号锡一边擦头发一边从卫生间出来，一看就是刚洗完澡，只在腰上系了条大浴巾，身上还没擦干净，头发也在滴水，“他不在，应该是上课去了。”

　　“哦。”金南俊挪开目光，淡淡地应了一声，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没立刻走。

　　郑号锡好像也不好奇金南俊为什么不走，继续擦着头发跟他说话：“诶，你是编导班的吧，金泰亨他哥？我听他说了。”

　　金南俊心想那就是了啊，你问我干什么。但想是一回事，眼睛却又紧紧盯着背过身去微微弯腰在衣柜里拿衣服的郑号锡。看他发梢的水滴在脖子上，又顺着脖子流到背脊，最后浸透在腰间的浴巾上，落成一个深色的点，一路畅行。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仍然不知道是为什么。

　　“诶。”郑号锡拿出衣服，当着金南俊的面就大大咧咧开始换了，“编导班下午跟我们一块儿上课的吗？大课应该是一块儿上吧。”

　　金南俊匆忙别过脸，余光还是瞥见了郑号锡把浴巾拿开的一瞬间，耳根子都有点发烫，“嗯。”

　　郑号锡了然笑道：“哦，我说你怎么还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就好了啊！”

　　金南俊一愣，心想哦，我没走竟然是这么个理由吗，好像……也还可以？凑合，不是不行。　

　　“你老看着我干嘛？”郑号锡问。

　　金南俊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漂亮。”

　　“漂……”郑号锡一时语塞，倒也没有哑口无言，“还好吧，你也挺帅。”

　　

　　拿了书，两个人一起出宿舍往教学楼走，一路上金南俊都能闻到郑号锡身上刚洗过澡的淡淡清香，他莫名有种大夏天被空气降温的错觉。

　　“你身上有股大自然的味道。”他摸摸鼻子说。

　　郑号锡没太听懂，眉头一皱，“我的……六神沐浴露？”

　　金南俊说：“清新感。”

　　郑号锡这回明白过来了，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说：“不会夸人建议你放弃。”嘴角却是上扬的。

　　

　　

　　郑号锡和金泰亨朴智旻都在同一个表演班，每天课上都见面，跟编导班的金南俊就只有大课能挤同一间教室了，不过他跟金泰亨和朴智旻熟，金泰亨是金南俊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朴智旻是金南俊那间二人寝唯一的室友……所以他觉得他跟金南俊马上也能很熟。

　　事实证明的确是这样的。他们寝室的厕所门坏了，后勤报修不靠谱，在他大发雷霆之际，对面的朴智旻提出要跟他换寝室。他知道朴智旻跟金泰亨有一腿，不傻的都能看出来，他安慰自己这是成人之美，不是单纯捡便宜，怀着非常感恩的心，同意了。

　　

　　一起住之后生活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因为他跟金泰亨一起住的时候，金泰亨就每天都会去对面找朴智旻，专业课他跟金南俊凑不到一块儿，还是得自己去。现在仍然如此，所以他十分羡慕金泰亨和朴智旻。

　　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某天就突然感叹了一句：“啊……我也想要甜甜的恋爱。”

　　金南俊那时正在赶结课剧本，书桌上堆得乱七八糟，还给自己泡了杯枸杞茶，总之就是没理郑号锡，郑号锡头都大了，也不好去问他到底听见没有。

　　结果下午下课回宿舍，金南俊带回来两个棒棒糖，七彩的，超大个，还分了一个给郑号锡，说：“我问过老板了，说是甜甜的。”

　　郑号锡一时间愣在门边哭笑不得。

　　

　　真确定恋爱关系其实也是没多久的事，那天朴智旻来串门，捧着盆衣服，说的话里句句不离金泰亨，金南俊估计是听酸了，竟然跟着来了两句类似“朴智旻能为了金泰亨怎么怎么，你为什么就不行”的话。郑号锡一听火就上来了，大脑也顾不上运转，当即就吼了一嗓子：“你跟我谈恋爱了吗？！”

　　于是他们就谈恋爱了。从不遮遮掩掩，有人问就承认，每天都在公开秀恩爱，恨不得学校给颁发一个最佳情侣奖似的。

　　

　　

　　或许是在一起的那段时光过于美好，所以分开以后会思念到疼痛入骨。很多年后朴智旻问起当年的往事，郑号锡脸上却又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从未有过别离，时光似乎把他们对彼此的思念都偷偷藏进了个什么盒子里，他们一相遇，盒子就重新打开了，思念一下子冲出牢笼，像要把人灼伤，皮肤烧焦融化，骨肉都紧紧粘在一起。

　　

　　郑号锡回来的那天对朴智旻说：“我跟他分开以后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总让我在理想世界里肆意横行，不懂得现实残忍生活痛苦，人会为了一点点目的走好远的弯路。他一直在竭尽全力让我做自己，真实又快乐。没了他的保护，我一个人往前走的时候，无数次被肩上的担子压得喘不过气。我想我是在匍匐前进，慢得可怕，但一想到他身上早就伤痕累累，又觉得可以再坚持下去。还好，我们终于再相遇了，我在睡梦中被他抱进怀里，那一瞬间我就明白，我回到了我的理想王国，我们都是新的自己，经历过蜕变，依然把对方当做希望和动力，他还是想保护我，我还是想依赖他，虽然我需要被保护的地方很少了，他偶尔也可以依赖我，这样很好，不是坏事。回过头来想想，所有的一切都让我觉得珍贵和幸福，从没后悔过。”即便失去了很多东西，但他好像读懂爱情对他来说的定义和重要性了。

　　

　　这时金南俊在客厅里叫他的名字，说：“号锡，吃饭了。”

　　碗筷放在玻璃桌子上的声音透过半开的房间门传进来，郑号锡弯了弯眼睛，应道：“就来！”

　　

　　

　　

　　103

　　时间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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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泰亨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家里有一本影集。他往常回来都只留意了朴智旻这个人而已，家里零碎东西的多少、听说改动过的位置摆放，他都没什么大的印象。影集放在书桌最上面的一层，大约A4尺寸，立起来放在了角落里，要不是在清理书柜上需要带走的东西，他可能之后也不会注意这里。

　　从影集的标题和封面他就能猜出来，这是以前公司团队那位给他拍静照的摄影师的个人影集，经纪人以前跟他提过摄影师拍到过他和朴智旻的照片，为此还特意去找经纪人问能不能放进影集里一起出版，金泰亨当时是答应了的，只是后来太忙，影集出版后经纪人也没再提，他就无意间抛到了脑后。现在再看到……竟然完全回想不起来影集是什么时候送到家里的，也可能……送来家里的时候他根本不在。朴智旻好奇心不强，不是自己的东西一般不会主动去看，金泰亨的也是一样，于是金泰亨猜，朴智旻可能也不清楚里面有一张他们的合影。

　　照片是摄影师从朴智旻身后的角落抓拍到的，看起来就像被金泰亨搂在怀里一样。金泰亨单独把这张照片裁下来，打算回头裱个框，摆在床头。

　　

　　“泰亨！”

　　郑号锡在客厅叫他，“箱子我都给你放门外了！”

　　金泰亨回头大声应了一句谢谢，继续低头收拾书桌。

　　

　　房间的书桌以前一直都是金泰亨在用，后来金泰亨工作忙了，基本没有空闲时间看书，也不知怎么，就不知不觉变成了朴智旻常用，书架上放的仍是金泰亨买的书，但阅读痕迹都是朴智旻不经意间留下的。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很寂寞吧。

　　金泰亨想。

　　

　　

　　搬家是金泰亨提出来的，房子留着，但并不住这儿。郑号锡跟着金南俊去他住的地方，两个人来回也方便很多，金泰亨打算去公司的宿舍，单人公寓，环境不差，小区里很多都是同公司的艺人。这里太多朴智旻的影子了，他怕一个人的时候，想念会泛滥成灾。但又希望朴智旻哪天回来，他们的家还在。

　

　　　

　　“平时看着家里挺空的，怎么收拾起来要这么多个箱子。”郑号锡说着又给一个新的纸箱贴上胶带，嘟囔着说：“我看今天也别着急走了，我连下楼买菜的劲儿都没了，一会儿点外卖成吗？”

　　金南俊笑了笑，“我给你做，你去沙发上躺着吧。”

　　他们房间的床都已经收拾得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床垫了。

　　郑号锡一边往沙发走一边侧头往金泰亨房间的方向看，“泰亨需要帮忙吗？怎么一直不见他出来。”

　　金南俊在他身后摇了摇头，“你让他再多待一会儿吧。”

　　

　　

　　金泰亨在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一本日记。他记得这本日记，是他替朴智旻从闵玧其很早以前住过的地方拿回来的，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块老式怀表，和一支带了些锈迹的旧钢笔。他记得那时朴智旻似乎很惶恐，生怕他看到日记里的内容，他向来尊重朴智旻，说没有看，就真的放在抽屉里一次都没有翻开过。时间长了，就像他自己买回家的书一样，都放在角落蒙了尘，记忆都是模糊的。

　　可他突然很想打开看看。

　　

　　

　　

　　＿

　　

　　

　　“这次演出本身就很突然，不是每天都能在舞台上排练，今天一次，之后再一次，然后就只剩开演前的彩排了，走位应该都记得住，时间掐准别出错。”指导老师拿着剧本，冲灯光师打了个响指，“不用都开！光像正式演出设计的那样打，各单位准备－－”

　　音乐声响起，舞台上已经绚烂起来，主演在聚光灯下起舞，影子打在纯白色的背景墙上。朴智旻站在舞台侧面的入口，等着主演下场，他再登台。

　　可没想到主演退场时，一边往朴智旻所站的位置走，灯光也一边暗下来，主演还没到朴智旻跟前，灯就彻底灭了。后台还有微弱的光，主演正好借着光侧过身从朴智旻身边过，还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提醒：“上场了！做什么呢？”

　　朴智旻连忙晃晃脑袋醒过神来，匆匆道了声谢。但他还是没赶上正确的入场时机，属于他的那盏聚光灯打在幕布上时，他还在往光的方向跑，等他停下来，该念的台词都应该已经结束了，指导老师不得不叫停。

　　灯光再度亮起来，朴智旻站在舞台中央，回头看了看候场的演员，又看了看台下的老师和工作人员，一时有些紧张。于是他开始在心里默念金泰亨的名字，一声又一声，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再来。”指导老师并没有问原因，失败就是失败了，这时候能做的只有重新开始。

　　朴智旻却上前一步，问道：“能让我先试一次吗？从主演退到后台开始，我只试一次入场，然后我们重新开始。”见指导老师没有回绝，他又转头看向候场的几位演员，“耽误大家一分钟可以吗？让我试一次入场，之后我们再重来。”

　　演员都表示不介意，指导老师也就不多说什么，跟灯光师打了声招呼，示意朴智旻可以开始。

　　朴智旻点点头，重新回到后台。

　　这时灯光都亮着，朴智旻在主演退到面前时上了舞台，没有任何舞蹈动作，神情认真，每一步都跨出一样的距离。可等聚光灯打在幕布上，他还是差了一步。

　　

　　“可以了！”朴智旻站在光下，回过头看指导老师和工作人员，“我现在回到刚才的地方，我们直接彩排。”

　　指导老师紧皱着眉，“你刚才还是没走到正确的位置，平时排练每次都对了，这次只是换了场景，走位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就这么难消化吗？”

　　朴智旻只好再次道歉，“您放心，后面不会再耽误大家了。”

　　指导老师叹了口气，示意这一段重新开始，后面不再停，彩排到结束。

　　

　　朴智旻第三次站在后台入口，等着主演的聚光灯一点点暗下来。掐着时间和距离，目光一动不动，稍微晃神方位就会偏，他要完全集中注意力。还没有人知道他夜盲症，他也没有刻意跟谁说过。好在他是不怕黑的，只是黑暗会阻碍他的心动，他觉得很麻烦罢了。　

　　

　　没关系。

　　上场之后他仍在心里默念：没关系，你要勇敢一点，勇敢一点，才能离金泰亨更近一点。做得到，什么都做得到，没关系。

　　等他默念到最后一声“没关系”，聚光灯瞬间亮起，幕布上是他的影子，舞步精准轻盈。

　　抬眸时观众席漆黑一片，他有时想象成很多人，有时想象成空无一人，但都无所谓，这里是他的世界了，他能看见的，只有灯光下的自己而已。

　　时间卡得很准，他停下舞步，念剧本中的台词，念到双眼泛红，想哭却面带微笑。

　　　　　　

　　“只有我身上有光，如果你也能看到，那就真的太好了。”

　　

　　

　　



104

　　金泰亨难得去金南俊家里聚了一回。今天是郑号锡做的饭，金泰亨带了助理过来。不用他开车，饭桌上喝酒喝得肆无忌惮，金南俊拦也拦不住。后来听助理说，金泰亨的角色杀青了，最近也没接通告，能休息大概三五天，金南俊知道金泰亨有心事，既然有休息，就没再多劝。

　　喝到微微有点头晕了，金泰亨才停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点了两下，然后给金南俊和郑号锡看。

　　

　　“智旻现在……特别好。”

　　他说：“我其实也特别好，我们都在往前走，我就是……有点想他。”

　　

　　屏幕上是一张黑白海报，水墨一般，没有人像，但留了半抹模糊了边缘的剪影。海报下方的演员表里排在首位的就是朴智旻。离开时间不长，竟然已经能拿到主演了，还是A角。

　　“想他为什么不去见他？”郑号锡皱了皱眉，“你们没有分手，也没有不能见面的理由，买张机票飞过去能浪费谁多久时间？”

　　金南俊知道他是又想起从前了，在桌子底下抓紧了他的手。

　　金泰亨却摇了摇头，“我经常给他发短信，发邮件，我的推特基本都是发给他看的，我想他即便再忙，也偶尔能抽出空来回复我哪怕一次。可是一次都没有，我等得快要崩溃了。你让我去找他，我又怎么敢呢。”

　　

　　

　　

　　

　　朴智旻这边还不到早上七点。他在餐厅给闵玧其和田柾国带了两份早餐，接着换了身运动服去楼下晨跑。

　　天已经亮了，跑步的人不少，还有三三两两的人捧着早餐坐在草地上说笑，但清晨的鸟叫声还是听得很清楚。朴智旻戴上耳机，一边跑步一边听金泰亨的新歌。金泰亨参演的剧一般都会有一首他的曲子，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特殊，情到浓时格外动人。

　　金泰亨不久前还给他发了邮件，里面是新电影的剧照和工作照，金泰亨说这次他也参与编剧了，电影会在朴智旻所在的国家上映，如果他有空，可以去看看。

　　朴智旻关掉邮件时嘴角不经意上扬了，其实哪里需要等到电影上映的前几天让金泰亨自己来告诉他，他早就在看见消息的第一秒给剧团所有的人买了票，会不会真的都去看不重要，但这也是他支持金泰亨的一种方式。何况，金泰亨那么值得他骄傲。

　　

　　晨跑完回去闵玧其和田柾国已经醒了，一个在洗漱，一个在吃早餐，房间里放着古典纯音乐，闵玧其的手指在桌上弹琴似的一下一下地敲。

　　他们俩这次来单纯是旅游，田柾国实习期结束后打算换工作，目前属于不用请假，无所事事的状态，闵玧其就想着带他出来散散心，正好朴智旻要剧场演出了，第一次当主演，怎么都得来现场支持一下。金硕珍本来也想来的，他倒是不会介意闵玧其和田柾国都在，只是工作实在调不开，只好算了。

　　

　　“他不来吗？”田柾国洗漱完后出来问。

　　不想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金泰亨。

　　朴智旻笑了笑，说：“他这个人有个习惯，做什么都要征求我的意见，比如我出发前行李箱能不能看，比如现在，他也问过我能不能来。”

　　田柾国诧异，“你要是说不行，他就真的不来了？”

　　朴智旻点头，“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

　　“还有别的情况？”

　　“有，比如我受伤，或者生病，想去工作或者做别的什么，他就会不同意，我再怎么要求，他都会强制给我请假，让我在家好好休息。”

　　田柾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如果玧其哥不舒服还要窝在工作室里，那我拖也要把他拖出来。”

　　朴智旻还是笑，“我没说有问题，他一直都对我很好。”

　　田柾国又把话绕了回去，“那这次怎么不来？”

　　朴智旻说：“我没回他信息。”

　　“……你干嘛不回他信息？”

　　朴智旻笑得漫不经心，像是随口说道：“下次吧，等最好的一场。”

　　

　　

　　

　　其实也确实只是说说而已，没回金泰亨的信息或者邮件，单纯是不敢。他性格本身就跟金泰亨不一样，不能做到像金泰亨那样跟他分享所有的日常，“公司楼下新开的咖啡厅很特别、助理往休息室里放了一棵盆栽、上周录了一个新综艺，年轻的主持人长得有一点像你”。

　　金泰亨能记住的都不是痛苦的事情，也可能是他单纯习惯了报喜不报忧，但朴智旻如果和他一样时常分享，那朴智旻的信息内容或许都是：为了练某个舞蹈动作扭伤了脚踝痛了两个多星期、长期跳舞久了最近总是腰疼、时不时会失眠排练的时候总没精神、经常半夜被噩梦惊醒，想喊金泰亨的名字，回过神来却发现他们已经相隔那么远。

　　仔细想想，好的事情也很多，但朴智旻却没有想说出口的欲望，好像觉得还不够，又担心对方感受不到他付出后得到的快乐，总之，话到嘴边就不敢往下说，打几个字都困难，想说的就只有抱怨，但他从不跟金泰亨抱怨。

　　

　　“你就不怕他之后不这样频繁找你了？”田柾国最后问。

　　朴智旻说：“那就希望他从那以后……能更快乐一些吧。”

　　



　　　

　　

　　

　　

105　

　　金泰亨搬家以后还是会时不时回去一次，不回去的时候也偶尔会让助理联系保洁过去打扫卫生。

　　他把朴智旻养的花都带来了新家，放在房间的窗台上，每天起床一睁眼就能看见，黄昏时斜阳洒进来会看见地上有花枝的影子，交错在一起，拉得很长。书架上看起来很空，以前的书都没有放进来，只安静地躺着一本日记，还有一个相框，相框里是那张他从影集里裁剪出来的抓拍照片。倒不是他们合影太少，只是他总觉得这张格外珍贵。

　　

　　最近都是没完没了的通告，休息时间越来越少，片约也慢慢多了，不用给他什么剧本就演什么，有了自由选择的权利和空间。从前网上对他的评价基本都是“靠脸吃饭”，大多是不愿意承认他有实力的嫉妒言论，现在大家终于不那么说了，认可的话越来越多，甚至有“金泰亨参演就等于是好电影”的标签。

　　在他看来这是值得高兴的，至少比起从前有了很大进步，所以他截图下来给朴智旻发邮件，告诉他自己总算敢拿出勇气把目标定到最高，并且会一直拼命努力，但邮件仍然像石沉大海一般，发送成功以后就没了回音。

　　　　

　　朴智旻在日记里写过，他从前觉得自己没什么感情，脑子里那根神经好像是断的，麻木了一样对人情世故淡漠得很，在家的那几年看见他妈妈发病时疯狂又痛苦的样子，其实心里没有一点儿波澜，希望她赶紧停下恢复正常只是因为很吵很烦，也没有思念过离开家的父亲，偶尔会听到一些消息，但都表现得事不关己，也发自内心觉得无所谓。但后来大概是跟金泰亨一起久了，他想起以前的事情来，心里竟然会觉得难过，想崩溃，还想痛哭，甚至担心过他走了这么久，妈妈会不会也想起过他，她后来过得好吗，痛苦的时候有人在她身边吗。

　　金泰亨不知道自己会影响朴智旻那么多，但也希望朴智旻能够一直这样下去，不要变回从前的样子，最后忘了他是谁。前段时间他那么频繁地给朴智旻发邮件，就是担心朴智旻忙起来，真的会没有时间想起他，日子一长，什么都淡了。没想到后来他自己反而忙得经常顾不上，又不愿意让助理代发。

　　有时候也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们这点儿名义上的“情侣关系”可能都要被时间和现实消磨没了，但他能做的也只有在闲下来的时候担心担心而已。

　　

　　

　　

　　

　　时间跑得飞快，寒来暑往季节更迭，三年就这么匆匆过去了。

　　今天金硕珍来郑号锡家里做客，金泰亨听说了，立即打电话给金南俊说他也要去。

　　赶完通告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到金南俊家的时候金硕珍和郑号锡早就吃完了饭，正在客厅一边吃零食一边聊天。这两个人都是能聊的主，天南地北什么都说，金南俊只好切了水果又去厨房给金泰亨单独炒了两个菜。金泰亨本来想说不用这么麻烦，都是自己人，他又没洁癖，不介意吃剩下的，结果一看餐桌，原来是他们根本就没给他剩。

　　

　　“我挺惨的。”金泰亨站在金南俊身后总结。

　　金南俊不否认，低着头顾手下的活，嘴上就没把住，“是挺惨的，他们聊一天你对象了，你进门前三十分钟改成吐槽我，刚刚又把话题转到了这季度哪个牌子的衣服好看上，反正你错过挺多，我建议你现在过去听墙角，指不定聊两句又绕回去了。”

　　金泰亨却愣了一会儿笑出声来，“你刚才说我对象……我都没反应过来。”说着还多了点儿嘲讽的意味，也不知道是嘲讽别人还是自己，“谢谢提醒了，原来我有对象。”

　　金南俊把火关了，接过金泰亨递来的盘子，背对着他说：“你这么长时间不提，我们也就都没敢提，现在不小心提到了，除了跟你说声对不起，也还是想问问你，你们……现在到底是分开了，还是没分开？”

　　这时金硕珍从客厅跑过来，冲正在炒菜的金南俊问：“有我们的份儿吗？”

　　金南俊说：“你们不是吃了吗？”

　　郑号锡也跟过来，“还饿，再给炒个菜吧，不要素的。”

　　金泰亨就正好避开了回答。

　　

　　

　　

　　金硕珍是两年前跟郑号锡认识的，非要说的话其实他是先认识的金南俊。

　　非常神奇，这两个年近三十和年过三十的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受刺激了似的突然放言要重新追逐梦想，郑号锡当然是支持金南俊，反正不差钱，爱追你就追。金硕珍这些年多少存了点儿家底，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表面上先挥霍一阵子，私底下拼了命在努力。

　　没想到的是金南俊毕业后这么多年没接触过大学专业内的事，脑子一热写的剧本竟然就这么被看中并且买了版权。金硕珍也没想到他拍的一组写真让摄影工作室往网上挂挂竟然能火，转发量比他一个月的工资还多，接着金南俊的剧本公开试镜选人，金硕珍就成了男一号。

　　金硕珍是在庆功宴上跟金南俊熟悉起来的，那天金南俊把郑号锡也给领着去了，这两个人坐在金南俊一左一右，共同话题挺多，隔着金南俊就开始胡扯，后来顺其自然就留了联系方式，翻翻彼此动态，竟然都有朴智旻的合影，于是他们一边感叹缘妙不可言，一边加深了这场莫名其妙的革命友谊。

　　

　　起初金南俊还挺惶恐，听说金硕珍也是gay，万一就那什么了呢，但他的担心一暴露，遭到了金硕珍和郑号锡的同时鄙视。

　　“我是0，兄弟。”金硕珍那时说：“你对象也不是1，咱们的共同好友朴智旻也不是，我们三个就是躺到一张床上，你也不用担心这种问题。”

　　就是那个时候，金南俊多问了一句：你和朴智旻一直保持联系吗。金硕珍回答：那当然了，我有时还会去看他的，本来闵玧其和柾国也会去，现在他们工作又换了，刚起步，不太方便到处跑，就剩我自己去了。

　　金南俊跟金泰亨透露了这个消息，后来金硕珍一来找他们玩儿，金泰亨就务必要来凑热闹。结果金硕珍也挺敏感，发现每次金泰亨都会在之后就不怎么来了，即便来，也不在他面前提朴智旻，跟不认识似的，又好像在刻意回避什么。

　　

　　

　　

　　

　　106

　　金硕珍和金泰亨都呆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金硕珍以为郑号锡会叫他喝酒，来的时候就没开车，不过这会儿其实也好打车，一出小区，外面灯火通明的，年轻人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然而金硕珍瞅了金泰亨一眼，懒得去打车了，决定套近乎，“大明星，行个方便。”

　　金泰亨打开后座的车门，先让金硕珍进，自己再跟着进，他坐好了金硕珍也自觉跟金泰亨助理报完地址了，舒舒服服地靠着抱枕，要不是腿长，空间不太够，他还想翘个二郎腿。

　　

　　“哥。”金泰亨声音挺小地叫了一句，说：“我有话……”

　　“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前辈？”金硕珍突然打断他，说：“我当时拍的是个网络电影，现在又绕回了模特的老路，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再给我绕回去，你是大明星了，别瞧不起我们大龄新人。”

　　金泰亨不禁怀疑金硕珍是不是故意的，但还是耐着性子语气平和地继续说：“我是真的有话想问你。”

　　“你觉得走到哪一步是你的顶端？大明星。”金硕珍问。听起来是个有深意的问题，但实际上是又打断了金泰亨的话。

　　金泰亨说：“哥，你叫我名字的话我们还能继续交流。”

　　金硕珍没说话。

　　金泰亨只好回答：“不知道。”

　　“影帝？”

　　“……是目标之一。”

　　金硕珍“噢”了一下，噢得没什么感情，过了一会儿才仰着头突然说：“跟他有关的几个人，我感觉都被他刺激了，不过是怪刺激人的，一个有社交恐焦虑症夜盲症没爹管没妈疼的路痴，二十五六岁突然一个人出国，美名其曰追梦，听起来多励志啊，搞得我也好不想工作啊，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多好，闵玧其和田柾国也自己开工作室了，正从默默无闻的阶段往上爬，啧，你看，也就你发展得最好吧？我可没有嫉妒你的意思啊。”

　　金泰亨当然知道他没有，就像金南俊“重操旧业”一样，他们又不图用这个赚钱，只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会觉得享受罢了，生活过得下去，清闲一段时间也没有影响，那想做就去做了。

　　“算了。”金硕珍又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很重，搞得金泰亨都往自己身上怀疑了一下，怕是不是自己曾经得罪过金硕珍。

　　结果金硕珍就说：“其实距离我们第一次见面，过去很多年了吧。我本来不想跟你提他的，号锡说他们都不敢在你面前提，我就也藏着没说。”

　　“……”金泰亨这时候也不好意思说他每次来凑热闹就是为了等金硕珍提两句。难怪呢，一次都没听到。

　　金硕珍说：“我以前还跟闵玧其……呃，一块儿的时候，跟智旻见面比较多，那时候他年纪还小。他以前性格什么样子我猜你多多少少也知道，总之从遇见你的那天起，他就开始在变了，也不能说变吧，成长，成长到今天，我都快不认识了。”

　　金泰亨三年多没见过朴智旻，而且何止是没见到，朴智旻连消息都不曾回过他一条，他除了朴智旻有哪些演出能在网上搜到，别的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有关他现在的成长。

　　“别看他从小到大独立得很，其实特别依赖人。”金硕珍说着又摇头笑了，“这你肯定深有体会，我这说啥呢。”说是这么说，但他还是继续道：“他喜欢独处，也不喜欢被人管着，主要是那么多年习惯了，可他真的很依赖人。”

　　金泰亨没听懂金硕珍要表达的意思，金硕珍也清楚金泰亨肯定一时半会儿不能明白，索性也就直说了：“有很多他需要你的时候都是我在他身边的，我跟他认识时间长，亲弟弟似的，我看着也难受，难免向着他多一点，不是针对你，你别介意。”

　　金硕珍这么说金泰亨反而惶恐了，“我没介意，哥，我一直都想谢谢你。”

　　金硕珍摆摆手，“没什么，我又不是帮你照顾他，我也碰巧有空，刚好还彼此做个伴，只是那些时候他不开心居多，基本看不到几个笑脸，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啊，我好像还是在跑题，我也没有怪你陪他时间少的意思，说实话也不少，你这个行业就是这个样子，挺难的，我知道你已经竭尽所能了。所以话说到底，这个底，我想说的就是，虽然大家都很希望你们长长久久，但感情毕竟是你们俩之间的事，别人都插不了手，你与其在我这里旁敲侧击，或者问闵玧其问柾国，不如直接问他。他不回复，你就站他面前问，这有什么难。”

　　这次轮到金泰亨叹气了，“我去找过他，偷偷的，想试试能不能偶遇，我不敢确定他想不想见到我，就没提前说……”

　　“没想到他们本部根本不允许直接进对吧？”金硕珍明白过来。

　　剧团本部今年年初出了点内部问题，挺严重的，后来就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出了，说认识里面的谁谁谁也不行，金硕珍跟闵玧其田柾国能进去是因为有通行证。演员有自己的演员证，除去这个另外会给三张通行证，一般是用来给演员的父母和爱人，没爱人给兄弟姐妹或者最好的朋友。

　　不过金硕珍还是疑问，“他演出每次都很多场，还会飞不同的国家，你为什么执着去本部找他，演出的时候都是住酒店，就算你怕问他他不告诉你具体哪个房间，你买张演出的VIP坐席，结束后是可以去后台指定合影的，这些你都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说到底就是不敢，“我怕他不想见我。”

　　

　　

　　金硕珍的家住得不远，十几分钟路就到了，下车后给金泰亨留了张便利贴，金泰亨攥在手里没看，金硕珍下车以后他一直没缓过来。好久没有像这样剧烈地思念过一个人，差点以为自己也在慢慢淡忘了，没想到，都是放屁。

　　

　

　　　

　　

　　107

　　回忆起来，朴智旻刚去剧团的第一年是最累的，很久没有跳舞，基本功虽然在，但捡起来还是需要时间，他还要跟上别人的进度，私心又希望比别人更好，付出的努力用一个“多”字根本不够概括。那一年他不经常看手机，会把金泰亨发来的邮件当做动力和鼓励，但总是不回复。不知道回什么好，毕竟还什么都没有得到。

　　第二年基本都在各地排练演出，有时是主角，有时不是，有时过不了选角，根本没上场。但朴智旻每一次都会给自己买一张票，不是特意给谁的，撕掉副券，留着票根，就放在房间抽屉里存着。这年还是忙，所有闲下来的时间，他都在给新认识的朋友讲金泰亨，剧团里已经有不少人爱上了看金泰亨的电影，还夸朴智旻眼光好。

　　朴智旻从不隐瞒自己和金泰亨的关系，反正他所在的地方，借不到金泰亨的光，不会有人因为这个说他是什么走后门的关系户，更不会说他蹭热度。剧团的演员偶尔也会被采访，但记者也是行业内的记者，问的都是有关剧团的问题，私生活一概不谈。他们和艺人不一样，哪怕结婚离婚都上不了热搜，甚至外人都不会知道。剧团业内知名度是满的，出了圈就是普通人，安静不受打扰，发光时台下又掌声雷动。

　　第三年刚开头的时候朴智旻差不多彻底稳定下来了，习惯了剧团的各种模式，也基本不会失眠，偏偏没多久剧团内部出了点问题，有些地方他又得重新适应，目前仍在适应期。

　　金硕珍和闵玧其田柾国有时会来看他，但次数不会多，本部有限制，外出演出又忙，没空见人。剧团至今为止人数仍然不算多，今年年初又退了不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大多数人都受不了这样，像与世隔绝一般。除非地位稳定了，实力也被彻底肯定，业内知名度足够高，拿过足以证明自己的奖项，只有到达这种程度，才能离开这栋搂，不用盼一个月只有一天半的休息日，也不用在剧团公开后绞尽脑汁挑适合自己的角色，没日没夜地练，练完再去参与选角，没选上就等于白费功夫。说白了就是首席演员，有适合的角色不用竞选也会留给他。

　　首席这两个字对朴智旻来说不陌生，但把从前和现在拿来相比……其实连可比性都没有。朴智旻离他的目标还差了很远，他有很多次为了登台，会多练习一个角色，比别人多付出一倍的时间，选角时一个没选上，还能试试另一个。

　　他不知道是自己更累，还是远在另一端的金泰亨更累，从网上的消息看，金泰亨片约不断，上映的电影一部接一部，好在口碑收益都很好，没有什么负面言论，只有部分粉丝会骂骂公司，说是不是把金泰亨当摇钱树，都不给他喘口气的时间，怕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窝在片场了吧。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朴智旻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稍微愣了愣神。金泰亨也差不多有整整一年没有再联络过朴智旻了，分享日常的推特也不再发，别人都说他彻底变成了一个工作狂，说好听了是业界劳模，说直白了，别人根本看不懂他是为什么，钱不差钱，名气不差名气，荣誉也不差荣誉。

　　他们好像心照不宣地形成了某种默契，拼了命努力，拼了命忍住不联系。

　　早两年金泰亨接受采访，还会有媒体问到朴智旻，但金泰亨的回答总是模棱两可，到今年连媒体都不再提及了。网上多的是传言，说他们早就分手，金泰亨没有正面回答过，大家也只能瞎猜。

　　剧团的朋友也问过朴智旻同样的问题，但朴智旻每次都说：不可能，我们好得很。

　　也不知道是真的在回答别人，还是自言自语。

　　

　　

　

　　

　　金泰亨到家以后，发现金硕珍给他的便利贴上写的是一个某通讯软件的账号，金泰亨瞪大了眼睛，心说果然啊！朴智旻是把账号都换了，申请账号是要绑定手机的，何况朴智旻人都早去了国外，原来是手机号也早换了，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朴智旻难道为了一条龙服务，邮箱也不要了？他在心里一边疑虑一边感谢金硕珍，结果没想到一搜完这号，那人名片一出来，金泰亨就无语了。

　　头像是金硕珍的自拍，id就叫金硕珍本人，很显然，这的确是金硕珍本人。金泰亨被搞得一点儿惊喜感都没有了，点击加好友，然后躺在沙发上发呆。

　　金硕珍很快就通过了验证，给金泰亨发过来一张表情包，一只鸭子竖了个大拇指对着自己，配字：不愧是我。

　　金泰亨发了条语音说：哥，你刚在车上为什么不扫码加，留个便利贴，我以为……

　　松手失败，发了出去。

　　金硕珍：你以为？

　　金泰亨：没什么。

　　金硕珍偏偏要说：你以为他换联系方式了？

　　金泰亨激动起来：没有吗？一个都没有？

　　金硕珍不太忍心，都给实话招了：何止没有，他俩手机一块儿用，原来那个号儿，二十四小时给你开着机。

　　说完还多补了两句：我就是想加个大明星好友，骄傲一下，留张便利贴是给你个拒绝的权利。

　　金泰亨：哪儿能啊。

　　

　　金硕珍过了一会儿才回：我大概一年找他两次，一次本部一次演出，闵玧其他们比我忙一点，一年一次，还都是这年的事儿。不过前两年也没好到哪里去，那时候我忙。三年间我们见面没多频繁，就是话说得多。闵玧其不乐意管人闲事儿，还是个有对象的，所以我决定来当一下间谍，给你分享点朴智旻的东西，你可别告诉他，他都不知道的。

　　金泰亨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愿意让我看？

　　金硕珍：我向着他的，他想你想疯了，我得让你看看，让你也想他想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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