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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

　　十一月末，天气渐渐冷了，洗过的衣服不烘干就得在阳台上晾一个星期，收回来的时候冰冷得不想用手触碰，拇指搓了搓衣角，感觉还是潮湿的。朴智旻就在这样的天气穿着一件棉麻质的单衣，光着脚在没有暖气的片场里拍戏。

　　几条重复拍下来，他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头发有被水打湿过的痕迹，手指骨节微微泛红，脚踩在瓷砖地面上，冻得没有知觉。好不容易等到导演喊“卡”，场务把临时买的毛绒拖鞋递过来，给他披上里面贴满暖宝宝的长羽绒服外套，他才哆哆嗦嗦地捧着保温杯发抖，也不知道开拍的时候是怎么忍住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的。

　　

　　这部片子的主创人员都是学生，想拍作品拿去参赛，但经济能力都有限，大部分钱都拿去后期制作和租赁器材了，剩下的都给朴智旻。拍摄场地是其中一位主创人员找关系免费借来的，他们自己想办法布了景，视觉效果意外的还不错，就是没有暖气没有空调，对只能穿单衣的演员来说实在是不小的考验。

　　朴智旻默默在心里感慨还好他平时顾风度不顾温度，经常为了好看在大冷天穿很单薄的衣服，所以现在这种情况才能稍微扛得住。

　　

　　休息时间导演过来给他讲戏，说他这个角色没有台词，所以在神情和动作方面得多加一些层次，要能突出角色想表达的意思和他的心理活动，朴智旻一边“好的好的明白明白”一边狂点头。

　　但讲道理，朴智旻完全没能理解他演的这个角色是个什么东西，每次轻轻一皱眉，眼神略一迟疑，导演就拍手叫好，于是朴智旻也没太把导演的要求放在心上，心想反正大部分隐忍和痛苦以及眼中含泪偏偏不掉的表情，在他忍住不喊“我他妈真的好冷啊”的情况下，都能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来，根本不用酝酿。

　　

　　金泰亨只知道朴智旻接了一部类似实验影像的片子，听说所有的戏都在室内，放下心来的同时还羡慕朴智旻不用饱经大自然的风霜雨雪，拍摄环境舒适。

　　朴智旻当然没告诉金泰亨真实的情况，怕金泰亨又二话不说直接让他罢演，那就太浪费机会了，毕竟五天四千五的片酬对他一个刚毕业没出道正在找工作阶段的人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没理由推脱。

　　

　　“啊……可是我真的好冷。”朴智旻在电话里对金硕珍说。

　　金硕珍转行之后工作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不像以前那么忙，也不怎么需要加班，不过他不怎么爱和公司的人相处，闲下来都只跟朴智旻联系。

　　“还有几天？你可别感冒了。”金硕珍说：“冬天感冒了很难好的，回头再传染给你们家小狼狗。”

　　“最后一天了，看样子进度挺快，今天应该会提前收工，不用等到晚上。”朴智旻笑起来，道：“而且我才没那么容易感冒，一会儿拍完了就去找我们家小狼狗。”

　　金硕珍问：“他干嘛呢？”

　　朴智旻说：“上周签公司了，目前还在包装宣传期，正上课呢吧，公司让他重新学表演。”

　　金硕珍有点儿意外，“正式出道的话……你们的关系是不是就得藏着点儿了？这不太自由吧。”

　　朴智旻倒是反应不大，“还行，他没想做流量明星，就想演戏，也不指望有多大名气，片酬够我俩租房吃饭就行。”

　　金硕珍头一回跟朴智旻严肃起来，道：“弟弟，这种东西都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你们是不是想得不够长远？我是说，万一呢？他长那么好看，演技也在线，一不小心就火了不是没可能啊。”

　　朴智旻裹紧了外套，吸了吸鼻子缩在小太阳面前，脸被热浪烤得泛起红光，“火了就火了啊，火了就能赚更多的钱，我就可以每天坐在家里不劳而获了，多幸福啊。”

　　“你是傻吗？”金硕珍头疼地说。

　　朴智旻笑着在电话这边点头，“一般般吧。好了哥我不跟你说了，我要继续拍了。”

　　

　　挂了电话，朴智旻又继续坐着了。其实导演还在跟摄像沟通，现在并没有要立即开拍的意思，只是朴智旻不想继续跟金硕珍说下去。金硕珍说的那些问题他全都清楚，他怕再往下说，就会忍不住直接喊出心里那堆“火就火啊，他再怎么样都是我的，他要是敢跟我分手，我就拿着我俩所有在一起过的证据去曝光他，让他跟我纠缠一辈子，死都别想甩开我”的自私想法。

　　

　　

　　“学长。”正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听见导演在身后叫他。

　　“啊？”朴智旻回过头去，导演已经走到他身边了。

　　他说：“再拍最后一场我们就杀青了，三个长镜头，不分段，用不了很长时间，等会儿咱们一起吃饭吧。”

　　朴智旻犹豫了一会儿，摇头说：“不了吧，现在这么早，三个镜头拍完了也到不了饭点，午饭才吃完没多久，难不成你打算下午两点多吃晚饭？”

　　导演有些尴尬地愣了一下，又说：“我们可以先逛一会儿嘛……”

　　这朴智旻就很无语了，“大冬天有什么好逛的？冷得要死，我本来在这儿就快冻哭了，你还不让我拍完赶紧回家躺着？生病了你负责？”

　　导演彻底没话说了，只好等朴智旻进入状态后赶紧开拍，拍完结款，结完两散。

　　

　　

　　晚上金泰亨听说了这段插曲之后笑得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他说他放心朴智旻不会在外面乱搞果然是没错的，朴智旻何止是不会乱搞，就是别人想搞他，可能都要半途而废，因为太难泡了。

　　朴智旻不是特别明白金泰亨为什么笑得这么夸张，他还在思考下周接的那个话剧，剧场离金泰亨公司让他去培训的地方很近，演完是不是可以去金泰亨那儿看看。

　　

　　“对了，你那个课要上到什么时候？”朴智旻躺在金泰亨腿上，仰头问：“而且我很好奇啊，你科班出身的，怎么还让你学表演？我之前还以为是要培训那种……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艺人，面对媒体如何不失礼貌地打太极……之类的。”

　　金泰亨又忍不住笑，说：“是要学，但不会因为这个专门把我送去培训。学校的课还是偏话剧多一些，和影视化的表演不一样，这几天感觉是有学到很多东西的。”

　　“行。”那朴智旻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的片子拍完了，我明天开始又要游手好闲了。”

　　“嗯，等你的成片出来。”金泰亨摸着朴智旻的头发问：“进展还顺利吗？”

　　朴智旻想了想说：“还好吧，他们导演不爱拍正面特写，说画面效果不如四分之三侧来得好，有正面的也没让我盯镜头，反正过程挺自在的，基本都是两三条过。”

　　朴智旻说得好像很轻松，但金泰亨并不开心，眼神里反而多了一抹担忧，“你继续这样下去不行啊，智旻。”

　　“什么不行？”

　　金泰亨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知道战胜心理阴影是一个长久的过程，不但长久，还痛苦。所以他想，如果他更努力一些，能靠自己一个人的能力让朴智旻生活得很好，那朴智旻就算永远都不敢直视镜头又怎么样呢，大不了，把他藏起来，让他再也不出现在镜头前了。

　　

　　

　　

　　56

　　朴智旻一觉醒来，发现上部片子的学生导演给他发了条消息，说后期剪辑的时候发现有两个地方衔接不上，问他这两天有没有时间出来补一下镜头，不会耽误很久。朴智旻转头一看外面隐约飘了点儿雪，环境的艰苦的程度又更上一层楼了，于是打电话问了问金南俊补镜头有没有片酬。

　　金南俊说不确定，这得看接的什么剧组的戏，朴智旻说就学生的微电影，金南俊又问主创人员里有人民币战士吗，朴智旻说所有人都穷得要死，那金南俊也不拐弯抹角了，说那门儿都没有。朴智旻一听，立刻停止了犹豫，给导演回信说不好意思，现在正在国外旅游，短期内回不来，让他想想别的办法，看废镜头里能不能挖几秒能用的出来。回完之后发现良心上并没有一丝过不去的迹象，于是他想：成年人的世界真是太不要脸了。没想到的是导演又很快回消息过来，问他说，你不是下周有个话剧演出吗？

　　朴智旻一拍脑袋，表情顿时愁苦起来。

　　他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后天晚上有时间。”于是只好这么回。

　　

　　

　　后天晚上朴智旻又不情不愿地回到了上次那个没有暖气没有空调地面是瓷砖的冰冷片场，一进屋就看见四位主创和八位外援穿得像一块行走的肉松面包，挤在两个小太阳中间搓手。环境之恶劣，朴智旻简直想掉头就走。

　　

　　“学长，你来啦！”

　　“学长吃午饭了吗？”

　　“学长喝不喝奶茶？”

　　

　　然而没能战胜四位小年轻无比渴求的目光，艰难地留了下来，并且被推到了两个小太阳中间，烤得两边头发都有点儿烫。这种时候他就格外希望金泰亨能马上出现，拉着他的手警告他不许大冬天演这种容易感冒还不一定会播出的剧，然后像突然私奔一样把他带离片场。

　　

　　

　　“给我讲讲戏啊，抓紧时间，我晚上有事。”朴智旻打了个哈欠，一边脱外套一边说：“这次别一喊卡就给我递拖鞋递衣服了，拍完为止，中途别停，我受得住。”

　　导演一听，这种情况下好像没法接着套近乎了，只能赶紧认真起来，于是他打开剧本翻了两眼，说：“就上次有几个镜头不好衔接，得多加几个细节，另外我们看了一下粗剪，都觉得你可以加一些舞蹈动作进去，不是真的要跳舞，就是比如躺在地上坐起来的时候，还有和白纱互动时的那个旋转，动作可以再编排一下。我记得学长是学现代舞的吧？”

　　朴智旻点头，“行，我懂你意思了。”

　　

　　导演不提，朴智旻都快忘了自己有长时间没有跳过舞，在学校的时候金泰亨还会常陪着他去蹭其它院的舞蹈室，在没有人的小道上牵他的手。

　　感情好像就是从那时候慢慢开始的，一转眼这么几年过去，那种偷偷藏在心里不敢拿出来的青涩的喜欢是再也不会有了，他们如今只会在睡前考虑明天该怎么活。倒不是说这样不好，就是回想起来，过往越记忆犹新，就越觉得不舍，越不得不承认，只需要思考如何给对方更多的爱的阶段，到底是距离遥远了。

　　

　　

　　“学长要先热热身吗？”制片凑过来问。

　　朴智旻摇摇头，冲工作人员招了招手，让化妆师过来给他打理打理头发，“热身就算了……搞得像真要跳舞似的，调整几个过场动作而已，要求没那么高吧。”

　　

　　好在事实确实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基础扎实，很久没练也不算生疏，毕竟导演只需要他在某个特定的动作上柔软一些，这点要求对他来说都不能算是要求。

　　几个镜头补完根本没花多长时间，一听说补镜头没有片酬，朴智旻穿上衣服一分钟都不想多留，但导演兴冲冲地捧了杯奶茶过来递给他，他又不好意思掉头就走，只好接过奶茶装作一副赶时间的样子，皱着眉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学长，有没有人建议过你去做舞蹈演员啊？”导演假装看不出来朴智旻着急想走，翻着手机网页说：“我觉得你比起拍戏，可能更适合舞台剧，舞台上发挥空间也大一些，真的，你好多眼神和动作都像在讲故事，可以考虑看看。”

　　朴智旻没想到导演会跟他说这个，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啊，是吗？可能吧，谢谢。”

　　导演无奈道：“我不是特意要夸你啊，就是说实话。我上个月去看过一场舞台剧，主演都没你动作好看。我想的是……能做擅长而且喜欢的事情，工作起来会觉得轻松一点吧？”

　　朴智旻：“……你跳一天舞看看能轻松吗？”

　　导演：“心理上心理上。”

　　

　　朴智旻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儿心动了，打算回家跟金泰亨商量一下。结果意料之外的是，金泰亨今天来片场接他了，朴智旻刚一出匣子，就看见他穿着长风衣，围巾挡去了大半张脸，手里提着个小小的纸袋子，站在铁门外左右张望。

　　明明地址只是随口说了一声的，都没指望金泰亨能记住。

　　

　　导演和制片正好一左一右走在朴智旻身边，见这么隐蔽的片场外面停了辆车还站着个人，都忍不住好奇。

　　“学长，找你的吗？”

　　朴智旻说：“对，也是你们学长。”

　　导演眼前一亮，“是不是你们那届的专业第一！”

　　朴智旻脚步顿了一下，“啊，对，你不要妄想去跟他套近乎，他特别高冷，不会理你的。”

　　导演一听就信了，面露可惜道：“我还想下次有机会合作一下呢……”

　　朴智旻又说：“他不久前已经签公司了，以后说不定能出名呢，我劝你现在去找他要个签名，可以留着以后卖钱，别的就别指望了。”

　　

　　于是金泰亨一脸懵逼地被冲上来的小年轻包围，差点没护住手里的袋子，朴智旻一个人敞着宽大的羽绒服在一边笑得直不起腰。

　　

　　

　　

　　

　　57

　　“你就可劲折腾我吧。”终于“摆脱”了几个主创，金泰亨坐在车里觉得无奈又好笑。他把暖气打开，侧过身子给朴智旻系安全带，距离太近就顺势在朴智旻脸上亲了一下，“干嘛不让我进去看一眼？里面空间大吗？”

　　“没什么好看的，就一黑屋子。”朴智旻生怕金泰亨进去发现里面没暖气，刚才急忙拉着金泰亨上了车，到这会儿还在心虚，听金泰亨问起，连忙转移话题，“我好饿啊，我们去吃什么？”

　　金泰亨捏了捏朴智旻的下巴，把刚才提在手里的纸袋子递给他，接着自己也系上安全带准备出发，“车都是我哥的，当然是他回来了，我们去买点食材，回家自己做。”

　　朴智旻“嗯嗯”了两声，满心都放在手里的纸袋子上。

　　“哈……”他忍不住笑着感叹：“你这是回忆杀啊……”

　　

　　纸袋子里是一只还热乎乎的烤红薯。很平淡的东西，生活里每天都能见到，连浪漫两个字的边儿都沾不上，但朴智旻还是久违地感动到热泪盈眶了。

　　

　　“你不知道那年……我还一个劲儿问南俊哥，我是不是时机到了，但他不让我那么着急去找你告白。”朴智旻摸了摸鼻子，低着头笑起来，“我能不着急吗，我每天眼睛都快长你身上了，出个门觉得路边的流浪猫都暗恋你。”

　　金泰亨说：“是是是，但我暗恋的只有你呀。”

　　

　　

　　

　　其实即使金泰亨不会在公众场合跟朴智旻有什么亲密举动，但两个相貌出众的大男生推着购物车走在商场里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尤其是他们还都穿着黑色的长款外套，戴着相同款式的围巾，一副手套一人一只，偶尔还会笑着对视一眼。

　　

　　“真的不会有人偷拍你吗？”朴智旻在货架前转头看推着车的金泰亨，“我刚刚又看见有小姑娘从你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脸红了，还在跟小姐妹说悄悄话，你看你看，快回头，她把手机拿出来了，肯定是想偷拍你吧？”

　　金泰亨并没有当回事儿，“也可能是在看你，傻子。”

　　朴智旻：“我怎么又成傻子了……”

　　金泰亨说：“你觉得都这个时候了，路边陌生的小姑娘还能威胁到你的……地位，嗯？”

　　朴智旻仔细想了想说：“我这不是正好没看见路边有陌生的而且长得还可以的年轻小伙子吗？不然我肯定有危机感了。”

　　“傻子。”

　　“……”

　　

　　

　　

　　买完东西回地下停车场拿车，金泰亨把两个购物袋都扔到后座，一转头发现朴智旻正在偷偷开驾驶座的门，忍不住笑道：“商量一下呗，司机先生？你刚拿的本，等我开到外面平坦路上再换你，行吗？”

　　朴智旻扶着车门不动，抬了抬下巴说：“不信任自己对象的能力是不正确的，金先生，你明明可以坐在副驾指导他。”

　　金泰亨笑着走过去揉朴智旻的头发，正想说“那没办法了，你开吧”，朴智旻就借着距离凑过来亲了亲金泰亨的鼻尖，还满脸欢快地笑道：“呀，上车的时候可是你先亲的我，我得还你一下，这不算占便宜吧？”

　　“不算，你怎么亲都不算。”金泰亨也跟着笑起来，顺手替朴智旻理了理衣领上用来装饰的挂绳，“快上车吧，站这儿不冷吗？”

　　朴智旻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金泰亨猛然收紧的手吓了一跳。

　　“怎么……”他顺着金泰亨的目光转身往后看。

　　金泰亨把朴智旻推进车里，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你先回家，我会处理。”说完就把车钥匙扔给朴智旻，接着关上了车门。

　　

　　

　　朴智旻坐在车里没动，不是不想走，是手一直在发抖，根本走不了。于是他就这样呆坐着，看金泰亨上前去跟金南俊的妈妈说话，说了没两句金泰亨的妈妈从另一头走过来笑着朝他们招手，看见金泰亨时眼里满是惊喜。

　　想也知道，她们是不记得把车停在哪儿了打算分头找，没想到金南俊的妈妈正好遇见了金泰亨和朴智旻，金泰亨的妈妈又在另一头把车找到了。不过看样子，金南俊妈妈还算给他们面子，似乎什么都没说。他们就这样一直笑着走远，直到拐了个弯从朴智旻视线里出去，金泰亨也没回头。

　　

　　这时候就放心我一个人开车了？

　　朴智旻想。

　　但想归想，他根本不可能让金泰亨别走。

　　

　　朴智旻拿起手机，打开秒表开始计时，等数字进行到第五分钟，朴智旻才锁了屏幕把车开走。

　　他怕不小心又遇见他们，想着至少留点儿时间让他们彻底远离这个地方。回过神来发觉这个做法好像挺卑微的，这导致朴智旻回到家里看见好久不见的金南俊也无精打采难以振奋。

　　

　　

　　金南俊的工作时间不太传统，忙起来要人命，闲下来又无事可做，近期正好到了他无事可做的阶段，于是打算回家来住几天。

　　见只有朴智旻一个人回来，他还挺好奇，问：“挺难得啊，竟然是你提东西，泰亨去哪儿了？”

　　要换做平时，朴智旻大概会回一句“我力气很大的，也不是什么娇花，我提怎么了”，但今天只是摇了摇头，什么话也不想说。

　　金南俊察觉到不对，拿起手机想着赶紧给金泰亨打个电话问问。

　　

　　“别问他。”朴智旻却在这时候开口，道：“他应该是回家了。”

　　金南俊一愣，“他突然回家了吗？家里人给他打电话了还是怎么？”

　　朴智旻放下东西，在沙发上坐下来，动作过于机械了，眼里都是疲惫。

　　

　　“没。”

　　他说：“买东西，停车场，遇见了。”

　　金南俊一颗心沉到谷底。

　　朴智旻又说：“你妈妈看见我们了，泰亨妈妈没有，我不知道后来……他们回去以后，会怎么样。”

　　“泰亨妈妈不知道就好。”金南俊稍稍松了口气，拍了拍朴智旻的肩膀，安慰道：“我妈知道阿姨心脏不好，不会那么轻易告诉她的，剩下的事情泰亨会处理好，你放心，先放心。”

　　朴智旻没法放心，但他不想说话。

　　

　　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知道金南俊这几年好不容易跟家里关系缓和了一点点，父母终于愿意在电话里和他偶尔聊上一会儿了，这次是不是又要因为他们而前功尽弃了呢。金南俊妈妈原本就觉得金泰亨会被金南俊影响，这次算是误打误撞落实了金南俊的罪名，怎么也洗不清了。而且……金泰亨当年那样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了，以他的性格和对家人的爱，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呢。

　　

　　

　　“为了我，他肯定不能的。”朴智旻说。

　　但金南俊只能不停地重复：“你先放心。”

　　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58

　　后来朴智旻一直没有说过话，金南俊担心他状态不对，也一直坐在沙发上陪着他，一边期望着金泰亨赶紧回来，一边担心自己家里的事情。到最后朴智旻终于出声了，却是哑着声音问金南俊，能不能下去帮他买盒烟，他走不动了。

　　金南俊沉默了许久，有很多个理由想告诉朴智旻抽烟不好，可他看朴智旻不像是在说笑，他似乎真的动弹不得。斟酌许久，还是下了趟楼，在便利店反复叮嘱店员，一定要焦油量最低的。

　　于是朴智旻就这么在客厅里坐了一整晚。

　　

　　金泰亨之前说要和朴智旻一起戒烟，把家里的烟灰缸都扔了，打火机也藏在朴智旻找不到的地方，因为怕万一其它时候用得到，也怕朴智旻会偷偷拿走，反正他清楚朴智旻肯定不会去买。朴智旻不爱买东西，除非跟金泰亨一起，但跟金泰亨一起，朴智旻不会冒险去买烟和打火机，怕金泰亨生气。

　　这样一来，朴智旻终于有理由重新用起从前那个被遗忘在闵玧其旧家很长时间的玻璃瓶，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装半瓶澄澈的水，没有心思去看慢慢从水面沉没下去的烟灰，和烟灰最初像墨一样晕开后渐渐变浊的水。　　

　　说来也巧，郑号锡今年偷偷回来，给朴智旻留的生日礼物就是一个打火机。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定制的，外壳是符合朴智旻喜好的纯黑色，打开点火时才能看见盖子内侧有金泰亨和朴智旻两个人名字的缩写，朴智旻生日那天没来得及拆开，所以后来一直没有机会告诉郑号锡，他很喜欢。

　　

　　

　　金南俊在房间里辗转反侧到半夜，意识清醒得不像话。一是担心金泰亨和朴智旻，二是因为，他从楼下给朴智旻买了烟上楼时，收到一条短信。发件人是他妈妈，内容言简意赅，说：你到底是把泰亨害了。

　　他毫不犹豫回复：是我的错，别告诉阿姨。

　　他妈妈却没有再回过。

　　

　　一直到天蒙蒙亮，金南俊才有了困意。他把在手里握了一整夜的手机拿去充电，顺便套上外套出了房间，想看看朴智旻如何了。

　　意料之中的是，朴智旻仍然坐在沙发上，烟盒早就空了，烟头都被他扔进了玻璃瓶里。金南俊不知道朴智旻从前的习惯，不清楚如果有烟头掉进了这个普通的玻璃瓶，朴智旻就会大发雷霆，否则他一定会立即意识到朴智旻现在的状态有多不好。

　　

　　

　　“智旻，先睡一会儿。”金南俊站在门边说。

　　意外的是朴智旻并没有发愣不动，甚至点了点头，撑着沙发站了起来，金南俊连忙过去扶着他往房间走。

　　朴智旻坐了一整晚，腿都快没有知觉了，嗓子也疼，连句谢谢都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什么都别想，不要有负担。”金南俊把朴智旻扶着躺下，柔声说：“泰亨妈妈不会有事，我跟家里……也没关系，到现在为止都不是你的责任，你和泰亨都没错，记住这一点，好好睡一觉，醒来我们再接着等泰亨回家，好吗？”

　　朴智旻眨眨眼睛算是点头。

　　金南俊给他把窗帘拉上，接着出了门回了自己房间，几乎是刚躺好就入睡。

　　朴智旻在金南俊关门时就把眼睛闭紧了，是真的想好好睡一觉，但一闭上眼睛就像针扎一样疼，眼泪跟着划过侧脸落在枕头上。

　　

　　一定是烟太呛人了。

　　他想。

　　

　　

　　

　　在家的金泰亨并没有比朴智旻和金南俊好到哪儿去。从进屋的那一刻起，金南俊妈妈看他的眼神就不对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问，拿起手机动了几下，就放回桌上去跟金泰亨妈妈一起做饭了。不过泰亨妈妈没领情，笑着把她推了出去，然后叫金泰亨进来帮忙，金泰亨短信发到一半也只得先锁了屏幕，起身进了厨房。

　　

　　金泰亨切菜时，金南俊妈妈就站在厨房外，看似无意地问起：“泰亨啊，上次来过你家的那个男孩子，你还跟他有联系吗？”

　　金泰亨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泰亨妈妈却说：“是他大学那个叫智旻的室友吧？我还挺喜欢那个孩子的，看起来很善良呢。”

　　金泰亨小声说：“他是很善良……”

　　“他是个……同性恋吧，跟南俊一样的，同性恋。”金南俊妈妈迟疑着说：“我白天在路上碰见过他，看见他跟一个男生拉拉扯扯，好像还挺……反正，应该没错，应该是了。”

　　“真的啊……”金泰亨妈妈连忙转过头来，满脸担心地看着金泰亨说：“那泰亨就……尽量不要再跟他联系了吧，啊？也不是说就不做朋友了，就是……不要走得太近，万一他身边都是那样的人……对你影响也不好。”

　　“那样的人？”金泰亨差点切到手指。

　　他倒是没想到金南俊妈妈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叮嘱金泰亨妈妈让金泰亨和朴智旻保持距离。确实，金泰亨也担心他妈妈的身体，如果金南俊妈妈说了实话刺激到她，那后果不堪设想，金泰亨一下子竟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感谢。

　　

　　金泰亨妈妈又回头看了眼金南俊妈妈，犹豫着对金泰亨说：“我没有觉得他们人不好，或者是……素质上有什么问题，只是希望……泰亨啊，我只是希望，你和他们不一样。”

　　金泰亨沉默半晌，到底是没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最后只是把他妈妈推出了厨房，莞尔道：“好久没回家了，今天我做饭，你休息。”

　　

　　

　　

　　59

　　金南俊一觉醒来以后，发觉自己并没有睡多久，现在还不到中午。要换做平时，一觉睡醒发觉还没到该起床的时间，一定会觉得幸福感突然包裹全身，外面是晴是阴都不会影响到房间里的美好，但现在，他睁开眼就没法继续睡着了，丝毫没有困意，头疼欲裂。

　　洗漱后走到阳台发现今天天气实在很好，难得的大晴天，路上已经有行人把外套挂在臂弯上，只穿着毛衣缓慢散步了。

　　朴智旻坐在椅子上晒太阳，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金南俊怕吵到他，最后还是没说话。

　　

　　

　　朴智旻在今天早上收到了两条短信，一条是金泰亨发来的，一条是闵玧其发来的。

　　金泰亨在短信里说的内容和金南俊说的没两样，无非是让朴智旻不要担心，所有事情他会处理。而闵玧其是告诉朴智旻，他要去釜山工作了，田柾国下半年也会去釜山实习，毕业后他们大概会一直留在那里，所以邀请朴智旻明天晚上去他们家吃饭，可以带着金泰亨一起来。

　　朴智旻两个人的短信都没有回。想看看金泰亨说的处理是如何处理，又要处理到什么时候，明天晚上能有机会跟他一起去和闵玧其田柾国吃饭吗。金泰亨没有告诉告诉他，如果不能，如果处理不好，那他一个人该怎么办。

　　

　　

　　可话说到底，生活还是要继续。

　　朴智旻在太阳底下躺到中午，伸了个懒腰起来，去房间叫金南俊吃饭，神色如常，看起来就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金南俊心下好奇，但没多问，怕问着问着朴智旻那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从容镇定又崩塌了。

　　没想到朴智旻却跟他开起了玩笑，说：“哥，你难得回来一趟，结果要跟我相依为命了。”

　　金南俊见朴智旻语气轻松，也笑了笑，说：“那有什么，又不会饿着你了，你忘了以前都是我跟泰亨轮着做饭吗？因为号锡总是……”

　　总是喜欢睡懒觉，不愿意起床。

　　后来他们又都沉默了。

　　

　　

　　

　　朴智旻下午有个面试，是首尔本地的一个剧团，但经常在各地巡回演出，很少长期留在首尔。最近原本是在招学员的，但朴智旻借了闵玧其的关系，得到一个跟老师私下见面的机会。闵玧其说剧团老师欠他一个人情，不会为难朴智旻，但能不能进去，还是要用实力说话。

　　紧张有，自信也有，朴智旻倒是没太担心，就是觉得有点儿可惜。可惜金泰亨不在，好消息坏消息都不能立即跟他分享。可惜没有在商场时就告诉金泰亨：我对未来有打算了、我有想要长久下去的目标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努力了。

　　什么都可惜。

　　

　　

　　剧团老师给朴智旻的命题是“笼中的鸟”，不允许有台词，时长控制在十分钟以内，结局自定。在这之前她给了朴智旻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但朴智旻除了换了身衣服热了热身，什么都没想。

　　场地是首尔的一个旧剧场，门紧闭着，灯光并不璀璨，伴奏只有钢琴。朴智旻坐在剧场舞台上发呆，一直等到老师端着咖啡进来，点头示意他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开始，他才缓慢起身，原地深呼吸，转头对钢琴老师眨了眨眼睛。

　　

　　他在舞蹈中想表达的结局其实是被禁锢的鸟最后冲破了牢笼，但在重获自由与光明的下一秒，却带着满身的疲惫与伤痕死在了笼外。挣扎不是徒劳的，但命运本该如此，没机会快乐了。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只鸟，带着这样的信念去表演了，不知道剧团老师有没有看懂。

　　然而事实是老师最后要了他的联系方式，却并没有给他答复，甚至连一句评语都没有，朴智旻再不解也只能点点头，鞠躬目送老师离开，接着去后台把衣服换了回来，一个人走出剧场，看了眼即使来过几次也陌生的街道，放弃给金泰亨打电话的念头，自己打车回了家。

　　

　　到家时晚饭时间已经过了，朴智旻拒绝了金南俊一起点外卖的邀请，早早地洗了澡回房间，累到倒头就能睡着。

　　睡前他又反复看了好几遍手机，确认没有收到金泰亨发来的第二条短信之后，才叹了口气，把铃声音量设置成最大，然后放在枕头边，皱着眉入眠。

　　

　　

　　大约是凌晨四点，朴智旻被一声骤然响起的惊雷震醒。他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看时间，发觉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甚至难得地睡得很沉。

　　他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翻身起来把窗户关严实，但没拉窗帘。

　　

　　

　　“雨天的夜晚也是明亮的，不要怕打雷，它或许是在说话呢。”

　　金泰亨曾经这么说过，朴智旻还笑他幼稚。

　　

　　这一秒格外想听见金泰亨的声音。

　　

　　

　　

　　

　　60

　　隔天朴智旻并没有起很早，大概是半夜醒了一回，到清晨才又重新入睡，再一觉醒来都快中午了，但转头看窗外，似乎并没有放晴。

　　朴智旻换好衣服洗漱完，问沙发上看手机的金南俊今天有什么安排。金南俊说：“我晚上要回一趟公司，有个文件放假回来的时候拷错了，不过晚一点还会回来。”

　　朴智旻看了眼时间和天气，问：“哥方便吗？能不能顺路送我去个地方。”

　　金南俊立马答应了，但朴智旻犹豫半天不知道怎么把地址说出口。

　　

　　“你大概几点出发？按你的时间来，反正我随便什么时候去都可以。”金南俊说着就站起来，准备去房间换衣服。

　　朴智旻抓了抓头发，迟疑着说：“现在也行，傍晚也行，晚饭前都行。”

　　金南俊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是去哪儿呢？”

　　朴智旻解释道：“那个……我哥，他马上要去釜山工作了，让我去他家吃个饭。”

　　金南俊点点头，“那正好，我送你过去，然后我去公司，你那儿差不多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再过来接你。”

　　朴智旻不得不感叹：“你们两兄弟都这么贴心的吗，家教好还是天生的？”

　　金南俊笑了笑，摇头道：“智旻啊，咱们俩都认识多久了？就算没有泰亨的那层关系，最开始我们俩也是大学室友吧，你怎么总对自己人的举手之劳感到受宠若惊，认识我们之前没交过朋友吗？”

　　“是啊。”朴智旻说：“真的没有。”

　　金南俊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好像开玩笑不对，安慰也不对。

　　

　　接着朴智旻又皱起眉，神色挣扎起来，“但是……我哥家……嗯。”

　　金南俊：“嗯？”

　　朴智旻：“他跟泰亨住一栋楼，刚好就……楼下。”

　　金南俊这次是真的说不出话了。

　　

　　“我本来想拒绝的，但我哥都这么邀请我了，拒绝也不好……”朴智旻说：“反正……大下雨天的，大家应该都会坐在家里，不会那么巧……刚好碰见的……吧。”

　　“行，我知道了。”金南俊说：“你自己注意就行。”说着他转身回房间换衣服，打开门的同时又回过头来，补充道：“我指的是，注意你自己的情绪，难受别忍着，反正是在你哥面前，难受也没什么。”

　　“嗯。”朴智旻应了一声。

　　但其实他在闵玧其面前才不会隐忍情绪呢，闵玧其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不是有心事，根本就瞒不过。

　　

　　

　　

　　晚上六点多，金南俊把朴智旻送到了闵玧其家楼下。

　　雨还没停，朴智旻坚持没要金南俊递过来的伞，笑着说家里就这么一把，给我容易弄丢，还是你拿着吧，然后迅速下了车跑进了楼道里，站在明亮的灯下跟金南俊挥手说再见。

　　等电梯的时候朴智旻都还在心慌，无数次在心里默念上帝保佑上帝保佑，让我在电梯里碰见金泰亨吧，让我看他一眼。可默念完了又害怕，万一遇见的不止金泰亨一个人怎么办，如果金泰亨身边还有他的家人在……

　　

　　事实证明，上帝偶尔是能听见凡人的声音的。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金泰亨真的站在里面。

　　

　　朴智旻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直等到电梯里的其他人都走出来，并且没有和金泰亨一起，他才敢确信：没关系，是金泰亨一个人，可以拥抱他，可以说想他。

　　

　　“怎么过来了？我正想给你打电话。”金泰亨的神色看起来并不像他话里说的那么惊喜，反而有种强打精神的疲惫感，“吃过饭了吗？怎么没带伞？一个人来的？”

　　朴智旻上前一步凑近了一些，用手指勾了勾金泰亨外套上的扣子，答道：“南俊哥送我过来的，伞我让他拿走了，还没吃饭，玧其哥叫我过来吃。而且，还想看看能不能在这里……碰巧看见你，原来真的可以。”

　　金泰亨揽着朴智旻的肩轻轻抱了抱他，但不敢让他在怀里停留太久。

　　

　　“走吧。”他松开朴智旻，一边撑开伞一边说：“我下楼买点东西，你着不着急上去，跟我一起吗？”

　　朴智旻站在金泰亨伞下，莞尔道：“这也问？我可能拒绝吗？”

　　笑容和温柔一如既往，谁也没有先提起其它的事情。

　　家里现在怎么样？朴智旻根本就不敢问。

　　

　　

　　和朴智旻他们住的地方不一样，这边的便利店是开在小区内的，从金泰亨住的这栋往前再走一个单元就是了。金泰亨把伞往朴智旻那边偏了偏，怕他会淋到雨，又不敢在这里搂着他靠近。朴智旻知道金泰亨的意思，想主动靠近，也担心会出问题。两个人只好沉默着往前走，距离再近也没有去牵对方的手。

　　

　　冬日一到下雨天，一般都不会有什么人愿意出门，便利店里的座位都是空的。金泰亨拿好要买的饮料，推着朴智旻在角落的座位上坐下，说太久不见了，想跟他说说话。朴智旻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说：“是挺久了，快五十个小时。”

　　金泰亨没有笑，伸手捏了捏朴智旻发红的耳垂，道：“那请问朴同学，这五十个小时过得还好吗？”

　　朴智旻如实回答：“不太好，而且我要向你承认错误，我抽烟了，没忍住。”

　　金泰亨说：“原谅你这一次，下不为例。”

　　朴智旻又说：“我没好好睡觉，也没好好吃饭，我会反省的。”

　　金泰亨叹了口气，“今晚一定要吃饱。”

　　朴智旻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接着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怕出来太久金泰亨家里的人会怀疑，朴智旻坐了一会儿就催着金泰亨赶紧回去，金泰亨看了看外面的雨和黑下来的天，无奈道：“那走吧，一起过去，反正你也是要过去的，我至少能看着你……进电梯。”

　　朴智旻没推脱，知道这种情况下没法推脱。小区光线那么暗，再晚一点他真的该看不清路了，何况……这种时候能多跟金泰亨待一会儿，实在是奢侈，怎么敢拒绝。

　　

　　

　　左右的电梯一个在往上一个在往下，他们只能先等着。

　　朴智旻从来没想过跟金泰亨在一起这么久以后两个人之间竟然还会有气氛这么尴尬的时候，一下子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连表情都不能完全控制好，无缘无故的，总是想哭。

　　金泰亨似乎能感觉到朴智旻的情绪似的，清了清嗓子，抬起手想摸摸朴智旻的头，抬到一半又僵硬地放下了。

　　

　　“再过两天就好了。”金泰亨说：“公司只给了我三天假，我马上就要回去上表演课了，也要……继续工作，到时候我会回家住，马上，马上就会好起来。智旻，你先别担心。”

　　朴智旻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来，“那刚好啊，我后天晚上有个话剧演出，你记得吗？票我早就帮你留了，在家，房间抽屉里，你能来的话……我可能，会表现得更好呢？”

　　

　　金泰亨说：“怎么语气突然这么生疏了……”

　　朴智旻点点头，“我也想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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